这位已稍微有些老迈的太平军名将看着樊庆,如见了鬼一般:「你怎麽做到的?」
樊庆把自己的思路说出来。
神射将军更如同见鬼似的,樊庆回答道:「我只是个普通的战将,统率能力只是七千而已,况且,这样的情况,也只是因为不用去管配合,不用管移动和阵势,只用管攻击就行。」
「只需要保证这十万弓箭手彼此之间不会出现间隙,攻击能维持稳定,
并且根据敌军的移动,改变攻击的强度,烈度,频率,决定是轻击,齐射,
还是猛烈射杀阻拦而已。」
神射将军:
....
他见多识广,逐渐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樊庆的统率,确实是只有七千。
但是,他不是只可以统帅兵马的,而当他统帅兵马军队的时候,是可以和任何部曲完美配合的。
换句话说,他也可以做到融入任何部曲当中。
各个将军们没有办法彼此配合好。
但是他们又偏偏都可以和樊庆达成最完美的配合。
完美的中转。
而偏偏,樊庆的兵法军阵基础,是从最为擅长多兵种配合战略的不动明王尊大将宇文天显那里学来的。
这他妈不是将兵之将,这是将将之才。
临危不乱,遇难不退,沉稳有度,不变如山。
这不是将才。
这是帅才。
神射将军不由慨然叹息,竟然能够让少主挖掘出一位极为难得的帅才,
但是却又想到,若是没有李观一的话,樊庆也只是一个因为杀官而被下狱的死囚。
他只是想着自暴自弃,想着死去的二重天小卒子。
纵然是有千里马之才。
却身居于牢狱之中,就算是告诉各部的将军们说这里有一位没有发掘出来的帅才,可又有谁会给他几千兵马,给樊庆吃改变根基的宝药。
让他在这三年时间里面,经历大大小小数十次大战,皆委派重任,然后让樊庆走到了这一步。
这样的主公,或许比起师才更为难得。
神射将军慨然叹息,低声道:「主公,你的儿子,不比你逊色了啊—」他看着年轻一代逐渐崭露头角的战将,帅才,拈起鬓角的白发,却忽然升起一股豪迈之气。
乃挽弓,目光注视着大战之中的狼王。
七重天宗师境之气汇聚在掌中。
与此同时,战场之上的鲁有先忽然下令:「令军队前行,干扰天格尔所部军势,为狼王突围,创造机会。」这样的命令下来,刚刚从前线退下来的夜不疑等年轻将军惊。
周柳营还好说,素来冷静的夜不疑却已是大步前去质问主将:「将军,
为何如此?我等的同袍才刚刚和狼王诈败,已是死伤了十之一二,此刻士气低迷,还要往前拖延安西城。」
「纵是战略之变,可作为拖延的部队,又会有多少死伤?!大将军,我等同袍血肉,可以为家国赴死,但是却不该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法子。」
鲁有先语气坚硬如冰原道:「这就是军队。」
「振勇将军,率汝部曲前行,不可让狼王倒在这里。」
夜不疑死死盯着他。
周柳营和周平虏把夜不疑拉下来了,连连赔罪,夜不疑震开周柳营的手臂,只是僵硬拱手领受了军令,转身大步离开,鲁有先默,兰文度道:「将军,此刻去救狼王,就算是不明面上表示,也一定会被猜忌。」
鲁有先回答道:「我等伪装,也只是为了配合狼王。」
『狼王若死,我国在西域的布局就相当于全部推翻了,你难道不知道什麽才是重点吗?狼王若死,我大陈国无力于西域争锋,天下大势,至此绝也。」
「修筑再坚硬的城防也只是给打造棺材罢了。,
兰文度被驳斥一番,加上了一直在边城的行动被鲁有先阻碍许多,心中多有不愉,累积起来,再加上戏弄文清羽之事,戏弄文清羽如一棋子伶人。
心中渐有傲气起来了。
觉得鲁有先等人,能够在这西域之中,多有战功,都是因为自己从文清羽这一棋子处,得到了足够多的情报所致,鲁有先,夜不疑,宫振永等人奋战,也只是简单完成计策罢了。
因为文清羽的『衬托』
」「配合」。
本来还算是谦逊沉着的兰文度,渐渐被引导。
觉得自己乃是那运筹于帷之间,决战于千里之外,战必胜,攻必克的绝代谋臣,更可以藉助敌人,为自己取得利益,对得起军队,对得其国家,
也不亏待自己的绝代人物。
鲁有先,文清羽?
小丑伶人罢了,思之令人发笑。
越是看不上这鲁有先,却还是拱手离开。
鲁有先目送他远去,握着剑,恨恨道:「此匹夫,险些坏我大计,大战在即,不宜杀官将,否则,当斩之!」
又想到了夜不疑的事情,这样直接的年轻战将,他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鲁有先默许久,这个守城名将也有些疲惫了,叹息低语:
「陛下,希望你的战略可以成功吧。」
「天下大势汹涌,为何唯独我大陈,不能以烈烈兵锋求这天下,如此,
纵是能成,却又如何?!却又如何!」
鲁有先一拳砸在桌子上,语气之中疲惫遗憾,有武将不甘烈气,却未曾注意到,那兰文度眸子闪过一丝异色。
夜不疑和周柳营出战之间,周平虏默许久,他隐隐已经意识到了陈皇的计策,恐怕是要和狼王配合,那麽如此看来,是要以狼王之子陈文冕为未来的陈国正统麽?
那麽,自己这些年轻战将,算是什麽?!!
而他日若是狼王得势,自己这些曾在西域和陈文冕交锋的战将,又会是什麽样的下场?纵是陈文冕不在意,可拥护陈文冕的那些旧部,又会如何?
周平虏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些随看鲁有先在这里的年轻战将,无论陈鼎业战略是成,是败,恐怕都是弃子,若是成了,陈文冕上位,自己等人必不得好。
若是败了,大陈在西域战略失败。
自己等人就会是拦截应国的前方弃子,会是承担失败之果,以及陈鼎业怒火的人。
年轻的谋士默许久,在看穿了皇帝的战略之后,他忽然有一种无力和无趣的感觉了,他是绝顶聪明之人,即便是身在局中,却也可以勘破许多。
可正是因绝顶聪明,才越发知道,身在此局,无能为力,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倒下,自语道:「陛下———还真的是一条毒龙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是—」
他忽然想到了一年多前,还在学宫的时候,那时候和几位好友抚琴聊天,谈论天下,若是文灵均在这里的话,会堂堂正正的前行,若是元执的话,会以军阵求个生机。
若是文鹤——
呵,若是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现在根本就找不到文鹤了。
那家伙肯定已经收拾行李跑路了。
以他的敏锐,这个时候,至少跑出去三百里了。
周平虏思绪微顿。
他都能想到文鹤跑出去三百里。
这家伙,就肯定跑得不只三百里。
周平虏想到故人好友,不由笑了笑,
却感觉到了身处于世家之中的无能为力。
终究是少年人心气,于是拉着夜不疑等人,三令五申,要他们不要表现得过于活跃,道:「此刻立功,就是有错,越是功劳大,往后就越是有过错,诸位谨记,谨记。」
「若是局势严重到了,你我皆当做弃子的话。」
「就去安西城那里,尽可能展露勇武,然后想办法以同盟军身份,自调动入安西城所部,听其调遣,如此联盟不破,自是有所活路。」
周柳营,宫振永等人听得还是不明白,只是夜不疑若有所思。
夜不疑,肃然沉静,五重天,乃年轻一代不可得之帅才,当年金吾卫校尉儿郎三十馀人,皆在他魔下,率兵攻杀,战无不胜。
夜不疑统率极限,直逼三万。
周柳营道:「可是我们去安西城,家族怎麽办?」
周平虏道:「联盟不破,家族自然不会有事情,可就算是联盟破败,和安西城兵戎相见,以陛下的心性,手段,也不会因为我们在安西城当中而对我们的家人动手。」
「他只会对我们家族之人越来越好,希望以此方式,来离间我们和安西城之主,陛下如龙,却又毒辣,一昧服从,只会被恣意凌虐。」
「这才是让那陛下不动我家族之法。」
周平虏直接看穿了陈鼎业。
然后看着这些年轻一代的战将,看着夜不疑,周柳营,宫振永,以及其诸金吾卫出身的校尉战将,道:「诸位,谨记,且去安西城主之前,提出此事,说要同盟愿为前驱。」
『至于其馀诸事情,则不必汝等担心了。」
夜不疑默许久,他们征讨如此之久,虽然有战功,却也有许多失望不断累积,终于在鲁有先的两次摆明了拿他们当弃子的战略之中彻底爆发。
周柳营道:「若是为了保全家族,可那安西城主,能容我等麽?」
周平虏笑道:「若是如此豪杰,自是没有问题。」
他隐隐已猜测到了安西城之主的身份,西域晏代清之名传出来,虽必是假的,但是能做到这一计的,手段,狠厉,霸道,天下群贤,也唯一个人了。
对于文灵均,文鹤,元执,风啸,霄志,魏玄成,房子乔,杜克明,周平虏这学宫九子来说,对于彼此都实在是太过于熟悉。
周平虏当日就直接坐起来,西域一切都串明白了。
这计策里的味儿都要把他脑壳儿都熏麻了。
这几天周平虏都睡不好觉。
就是身体对这个学宫第一人渣的本能反应。
以那安西城主的豪迈,文鹤的手段,这帮年轻战将进去,不要想出来了,更不必说他们的往事了,周柳营,夜不疑饮酒,常常谈论当年故人。
周平虏微笑回答道:「大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必行,计必从,祸福共之,共谋战功,岂能如此一般,一开始就被当做弃子?」
「诸位,且去。」
周柳营道:「那兄长你呢?」
周平虏道:「我自有一份礼物送给那位城主。」
众年轻战将皆去,唯周平虏独自在这里。
他对鲁有先没有敌意,却只是勘破了陈鼎业的大势战略,看到了陈鼎业这位君王从一开始就把他们当成弃子草芥,因此而心灰意冷了。
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为仇寇!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年轻一代第四个大势级别的军师冷笑起来。
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