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了自己又开始滴水的屋子,拿着毛,在滴水的地方画出了一个个圆。
若水无声,触地无痕。
每一个圆圈都是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
仙剑默默的着这一切,他能感觉到昔日朝气蓬勃的少年已经完全成长起来,变得越发内敛,越发让他捉摸不透。
举手投足暗合大道。
“你悟道了?”
“略有领悟。”
顾温不可置否,随后似自谦,就像是阐述事实般说道:“小道尔,只能拿来接水。”
随手一须弥芥子,这算小道?
仙剑琢磨片刻,到水滴洞天口,其内部也就一个拳头大。
他起了论道之心,问道:“何谓大道?”
“何谓大?”
“大道恒久,天地为大,日月为大,星宿为大。”
“修行是为了变成天地,日月,星宿?”
“为求效仿天地之恒久,故为长生久视。”
“天地大小是九千万里,那么它就只有九千万里,日月唯一,星宿有数,类比尘埃却是无数,如此谁大,又谁小?”
顾温举例让仙剑沉吟许久,一炷香过去尚不可答。
“量无穷,时无止,天地之有常为无常,始末未可知。天地如此,人也如此,未知永远比已知大,吾道所极未可知,自然比天地大。”
嗡!
仙剑震动,玄音传荡不止。
他已是货真价实的大能。
——
同年,秋季。
顾温在传家宝的洞天开垦出了一片灵田,以灵泉浇灌,种下五谷蔬菜,收获颇丰。
他将一篮子黄瓜丢入井水中,扑通一声打破了井水的平静,随后又很快恢复过来,映照出打水人的些许白发。
身后传来一道耳熟的嗓音。
“红尘兄,当真好暇意。”
转头一,篱笆牛角花之外,站在一男两女。
一生打扮的俊朗男子站在,眉目弯折,嘴角含笑,背后负着一筐药草。一旁身边站着一个红裙赤足少女,以及一个身段丰满的紫裙女子。
兰永宁,卢婵。
三个字从顾温脑海中冒出来,包括昔日种种。
龙桥为商,千凤楼花魁李善玉,年轻一代第一丹师卢婵。
洛水学剑,不耻下问,登门拜访,而后还被兰永宁赶出了几次。
“兰兄,卢姑娘,李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顾温手中拽着的绳子自己脱手,井水飞溅出来,他三步并做一步迎出门外,打开院门上前去。
故人相见分外欢喜,四人寒暄片刻,顾温请人入院,分别倒了一杯茶水。
其中作为不入流天才的李善玉受宠若惊。
闲聊近况,至从洛都一别以后,他们基本都各奔东西寻找机遇。兰永宁止步于七道基,而卢婵则是厚积薄发达到道基,二人地榜排名为之颠倒。
前者第,后者第五。
李善玉则平庸许多,只有五道基。
“当真是世事无常,些许时日不见卢姑娘竟然超过了兰兄。”
顾温不禁感慨,遥想当初兰永宁可是号称三教传人之下第一人。而后面被醒悟的萧云逸赶上,如今又被卢婵反超。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都过去二十余年了。”
卢婵微微挺胸小脸满是傲然,兰永宁则是苦笑摇头道:“技不如人,没什么可说的。”
随后寻不到话题,顾温询问天外光景,兰永宁有些避讳,卢婵答问时东遮西掩。又在顾温多番追问下,他们二人才逐渐放开。
兰永宁言说天外法一道,当属文魁洲为魁首,也是流云宗所在。
卢婵则是介绍了自己宗门所在的花间洲,歌舞升平,双修广传,花楼万千,艺妓无数。
而两个洲是相邻的,开放与保守的社会分气,使得各自都对对方十分鄙夷。前者骂她们摆弄皮肉不知廉耻,后者骂酸儒穷夫虚伪无义。
兰永宁笑道:“红尘兄若真对歌舞一事感兴,我们文魁洲也有清馆。将来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不比那些搔首弄姿的女魔修差。”
话音刚落,卢婵踢了一脚兰永宁,私底下传念不知在骂什么,立马让他面色变得不自然。
他还能出去吗?
“以后一定去。”
顾温将二人的小动作放入眼里,如今他们的道行今非昔比,许多事情都瞒不过他。
两人有意无意开始避开关于天外话题,聊起了家长里短,分享自己在宗门之中的事。顾温听得同样很入迷,修行宗门,弟子长老,大比小试。
太阳落山,四人才恍惚回过神来。
兰永宁起身拱手道:“此次在下是来道别的,我于成仙地的机缘已经结束,怕就此别过再难相见,故此各方打听寻来此地。”
“我也是如此,此次之后不知还能不能再见道兄。”卢婵拱手弯腰,一旁作为护道的李善玉同样拱手弯腰。
三人模样郑重严肃,带着一丝丝悲哀,似参加追悼一般。
“恭喜兰兄,以后我们修行界再见。”
顾温面露笑容,也微微弯腰回上一礼。
闻言,兰永宁更是面露难色,微微掩面抹泪,道:“还望顾兄莫要放弃,往后我们修行界见。”
傍晚,送别三人十里路,三人化作流光远遁,不时其中一道流光折返。
卢婵落于他五步之外,不显得过于冒进,也没有太疏远。
她脆生生问道:“道兄,我曾时常不自主想起你的身影,你于龙桥直面道君皇帝,越阶杀真君。又在后来每逢听闻你力战妖族,地榜绝顶,进而人榜第一以后欣喜万分。关于道兄的一切消息,我都无比关心。”
此时,兰永宁与李善玉相继也折返回来,见状无不屏息。
顾温静静听着,并未打断。
“我在想可是年少慕艾?可若是,那为何我第一眼未能到你,又为何时常想起的是你的绝世之姿?后来我想通了,于是成就重道基圆满,如今或许已是永别,我想应与道兄一说。”
卢婵轻盈靠近两步,微微向前倾,笑容灿烂道:“我对道兄崇拜憧憬之心不掺杂念,如今比之天女更盛。得重圆满为道兄所赐,卢婵在此谢过。”
顾温嘴角微微上翘,笑容很轻,很浅。
“道兄,我走了。”
卢婵步伐轻盈,似能被风吹起,一瞬飞遁千米与其他两人并立,随后又招手道别,如此才飘然远遁。
顾温站在田野边望着他们映入落日之中的背影,一条江河被照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