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淳只让阮虎跟着,自顾自地往府中深处走去,只不过走得越远,那颗麻木的心便越来越容易疼痛。
没点灯的张府,就像一座熟悉而陌生的庭院。
他仰起头,一个普普通通的灯笼,都要恍惚地打量良久。
这是他头一回看清廊下那一盏盏脸盆大的灯笼。
从前的每一个夜里,不管雨打雪淋,这些灯笼都是亮着的,亮得连上头的珠玉都黯然失色。
“……陛下?”
阮虎见钟淳一副失了魂的模样,不由怪自己方才的多嘴,于是试探道:“不如我们今晚就看到这,陛下想回宫吗?取衣裳的事让良公公来便好了——”
“不用,朕再看一会……”
钟淳闭着眼叹了口气,往前行了几步,好似突然望见了什么,脚步倏地一顿。
“阿虎。”
“下官在。”
“你……你认识的东西比朕多,你看,那是什么树?”
阮虎顺着钟淳的目光看去,只见雪中矗立着几株高大的松树,而其间有一株分外矮小的树丛正显眼而招摇地晃悠着。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拨开树上的雪,只见几片摇摇欲坠的叶还坚强地挺立在风中:
“……叶片棕黄,上有锯齿,树干是灰褐色的——”
“回陛下,这好像是以前我家村门口种的木樨树。”
“……你说什么?”
“木樨树,就是桂树,每到仲秋就会开花,花瓣是金黄色的,就跟米粒一样大,揉在掌心里可香了!”
阮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以前秋日的时候,我家里的小妹妹喜欢用泡着桂花的水洗头发,我就拿着杆子一桶,那花儿就跟下雨一样,哗啦啦全落下来了……”
他再抬起头,却惊愕地张大了嘴。
只见自家陛下缓缓睁大了眼睛,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陛下!陛下!?……”
阮虎慌了,他从来没见过钟淳哭得这么厉害。
自从天子登基之后,人人都以为小皇帝会因为丞相之事而寻死觅活,但钟淳却表现出了超乎想象的镇定,不仅大小事务都一人独揽,犯错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让那些时刻想揪他小尾巴的人都颓然透顶。
别说是大哭了,就算是一点点笑意,陛下平日里也是鲜少表露的。
可是今日……为什么看见那株桂树会哭成这样?
钟淳用力地揉着眼睛,将涌出来的东西使劲擦去,循着记忆往蝉饮斋跑去,没有一丝犹豫地拉开了那个红木格的抽屉。
——只见里面正静静地躺着一块全是灰的血玉。
这血玉是世上罕有的稀罕物,乃是当年公孙家主为了向丞相示好而进献的宝贝。
这么块稀罕物上却雕了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画面:
只见一只虎头虎脑的胖猫儿正高昂着头,霸气十足地骑在一只雄鹿的身上,两只爪子还揪拉着鹿的耳朵。
而那雄鹿形态高雅优美,鹿角如松枝虬劲有力,眼睛黑光如漆,正安静地望着那只在它背上撒欢的胖猫儿。
玉佩背后的落凤体熟悉至极,上边略带诙谐地写了八字:
——遗我鹿耳,凭君发落。
夜深了,窗外依旧雪落无声。
钟淳握着那块玉一动不动,好似握着自己亲手斩断的念想。
阮虎提着灯,担忧地立在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