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沉沉,万籁俱寂,一切好似从未发生过。
清晨,一缕灿金色的朝阳穿过水面,穿透清冽干净的池水,照射到了天池之底。
阳光唤醒了鸟雀,也一并唤醒了水底的游鱼。
小小的鱼儿游动起来,摆动起尾巴搅动着水流,在池底寻找着绿藻小虾之类的食物。
绿藻小虾往往长在腐朽的落叶与枯木边,鱼儿们惊奇地发现池底多了一截枯木,看起来简直就像一个人,身上还穿着人的衣裳!鱼儿想不明白这截木头何时出现在这里,却不妨碍它们将她当做新的乐园,在那被水流鼓起的衣裳间来回穿梭,鱼嘴儿轻轻啄食着木头上粘附的小虾米。
忽然,木头轻轻动了一下,睁开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围绕着木头嬉戏的小鱼儿们受惊似的一哄而散。
孟园缓缓吐出一口气,气流在水底形成一个透明的气泡,徐徐升空。
一些小鱼儿似是被吸引,不受
() 控制地游过来,凑到那气泡中啄食。
孟园直起身往上一窜,霎时突破水面,将这不曾被人打搅的天池搅出层层涟漪。
镜面碎成了千万片,倒映着东方的朝阳,灿金色的波光粼粼生辉。
孟园抬脚走上岸,一步一个脚印,身上便干了一分,转身站到天池边一块石头上时,浑身衣物全都变得干燥,再无半点水痕。
她立在石上向着来路望去,隐隐还能望见远处的卧牛山,然而那原本形如牛背的青山,此时却已多了一个缺口,就像是被人啃了一口似的,一个完完整整的大坑出现在了山谷前。
道人目力极好,几乎能清晰地看到那大坑多么的自然雄伟,绝非人力能一夜间塑造,就好像那里原本就有这么一个大坑似的,寸草不生。
而她作为唯一的见证人,却明白那就是一夜间忽然冒出来的东西。
在此之前,那是一座山,山壁里有一个前代修行者隐藏的山洞,山洞里留有给后世人的传承。
怔怔望着那大坑,孟园久久无法言语。
“嘶嘶。”
耳边传来小蛇的嘶嘶声,这一次孟园竟无法读懂它的蛇语,是担忧,还是恐惧,又或是与她一样感到不解与困惑?
孟园不得而知。
小蛇昂起脑袋,再度嘶嘶了两声。
道人慢慢收敛心神,垂眸看它道:“别担心。”
她手指抚摸着它冰凉的身躯,一下一下,也一并理清自己的思绪。
“别担心。我只是在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昨日在她修行周天星斗图谱前,一切都很正常,那山洞传承存在这么多年,也不曾引发异常,杜永安破坏了遮天大阵,山洞都能留存至今,说明有问题的不是山洞。
只有那周天星斗图谱。
直到当她修行周天星斗图谱时,天道杀意降临,将她从入定中惊醒,驱使她仓皇逃命。
昨夜那一番夜逃,实在是孟园修行这五百年以来,最狼狈的时刻。
借天池之水布下镜花水月阵法,又以道蕴敛藏生机,才感到心头少许安宁。
敛藏生机是将整个人都敛藏起来,就像是冬日里死去的野草,所有的生机都藏于根系,表面看起来就像是死了一般。所以之后的时间里,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都是一概不知的,因为她的神魂、肉身全都在那一刻陷入了深深的沉眠。
孟园掀起眼帘,举目望向头顶蔚蓝的天空。
天道定然知晓一切,可天道不言不语,无法与她正面交流。但自从穿越回来,天道给予她的提示已经足够多,孟园心底亦有一番思量。
所以,这一方世界,不允许仙道存在吗?
一旦发现,便要赶尽杀绝?
那不允许的,又到底是谁?
孟园垂目思索良久,却依旧是一无所获。
不过她也能猜到,大概与天道破碎有关。
天道对自己的关注也超乎了想象,按理来说天道无情,不会偏爱世间任何生灵。
但天在看自己,或者它一直在注视自己,甚至在暗地里帮助自己,为自己提醒。
此时此刻,孟园无比明晰这一点。
这便能解释为何很多事情都显得过于巧合了。
仿佛在她所不知道的时候,某种无形的重担就被放在了自己肩头,孟园感觉到了来自心底的沉重。
“嘶嘶。”
小蛇窥着道人的神情,伸出细细的尾巴,缠了缠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道人的身上又散发出味道了,有些沉重,有些冰冷,有些压抑,像一杯加了很多冰块的冰水。
孟园蓦然自沉吟中回过神,低眸轻轻一笑。
“别担心。”
她轻柔地抚摸着小蛇,低垂的眉眼间笑意清浅,如山间掠过的微风,疏朗而自然。
“有时最怕的不是前路有碍,而是无路可走。既然还可挽回,那便做过一场。”
“毕竟,这可是我的家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