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她今日冒犯郗安到此等地步,郗安却是一言不发,即便是气的满身戾气,掐着她的时候手都在抖,还是没把她杀了。
瞧见凉瑶楚来了,莲姨赶忙走上前,对着她低声说着林倾白的情况:“这几日王爷总是在发烧,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去,喝了汤药也没太大作用,每天晚上都在发热,前几日京城药膳堂的邱大夫来看过了,说王爷没什么大碍,好好调理调理过一个月就能好,可我怎么瞧着这都好几日了,王爷怎么没有一点好转,每日虚弱的连地都下不了........”
莲姨絮絮叨叨的和凉瑶楚说林倾白现在的情况。
凉瑶楚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却连脉都没诊,只是望着林倾白的脸色,她心里便是一沉,已经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林倾白躺在床上,乌发披散在枕间,脸色苍白的似纸一般,那双漂亮的眼眸却依旧清丽平和的望着凉瑶楚。
忽然他的目光一顿,垂在床边的手缓缓的抬了起来。
凉瑶楚脖颈上几道血红的勒痕,是被人用力的掐的指痕,掐的甚至都泛出了青紫色。
这一看便是要让她死的力道。
林倾白顿了顿,声音虚弱的问凉瑶楚:“.......是他掐的?”
凉瑶楚望着他没有说话。
林倾白总是这样,自己都已经病的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却不关心自己身体难受不难受,要怎么才能好受一点,而是在第一眼就看向了凉瑶楚脖子上那几道无关紧要的红痕。
凉瑶楚一向是个要强的人,她佯作轻松的说:“对啊,除了他还能是谁?除了他还能有谁敢这样对我?!”
林倾白的眸色闪了闪,目光竟泛出了几分歉意,凉瑶楚看的心疼,生怕林倾白下一句话开口就是代郗安向她道歉之类的。
凉瑶楚连忙凑近了些,笑着对林倾白说:“不过是我先骂他的。”
说到这里凉瑶楚自豪的很,她冲着林倾白眨了眨眼睛,说:“我什么难听骂什么,我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就站在那里当着下人的面足足骂了他一刻钟,他嘴笨,一句话反驳的话都没说出来。”
林倾白喘了两口气,声音慢慢的轻声问:“.......他没把你怎么样?”
“他能把我怎么样,无非不就是掐我的脖子,想要杀了我,但一想到我要给你看病,他又下不去手,西,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点本事!”凉瑶楚说到这里就来劲了,她竭力的想要哄林倾白开心些,大着声音说:“你是没看见他当时气的样子,脸红脖子粗的跟关公一样。”
自从郗安叛了以后,林倾白日日被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殿室中,许久是未听见过如此欢快的声音了。
凉瑶楚说的这番话,就像是在深冬一望无际的雪地中开出了一朵小野花,
看见凉瑶楚笑的开心,林倾白似真的想到了郗安被凉瑶楚气的无可奈何,又反驳不出来的模样,他眼眸亮了亮,眉眼舒展,露出了久违的笑。
今日的天气好,窗外的阳光透出窗户照了进来,照进了这个殿室中昏暗,驱散了房中许久未散的压抑与寂静。
莲姨站在一旁看着,也不由的跟着林倾白笑了,满目的慈祥。
可是好景不久,林倾白还未笑两下,就皱起眉头猛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他这次咳嗽的声音急,像是要将心肺都咳嗽出来了。
虽是抬手捂住了咳嗽的声音,可是莲姨还是吓到了,连忙走上前给林倾白抚背。
林倾白咳嗽的眼睛泛红,消薄的身子如同风中的枝丫隐隐的颤抖。
等到他好不容易平复了咳嗽,挪开了捂住嘴巴的衣袖,莲姨却忽然看见了他纯白衣袖上的那一抹血红色。
莲姨大惊,连忙拽住了凉瑶楚的衣袖说:“凉大夫,这是怎么回事,王爷怎么会咳出血来,你快给王爷诊一诊!”
周围的人看见林倾白衣袖上的血也是乱做了一团,各个都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倾白垂着眼眸,望着他衣袖中的那抹刺眼的颜色,很平静。
他已经忍了够久了,本来以为还可以忍的再久一些......
他轻轻的抬起指尖,擦拭掉了他唇角的血红色,然后合紧了五指,将沾了鲜血的衣袖握在了掌中,抬眼是却对上了凉瑶楚泛红的眼睛。
他冲着她淡淡的笑了笑。
这边的两个人表现平静,可旁边的众人都吓得丢了魂,莲姨一直催着凉瑶楚快一点给林倾白把脉。
凉瑶楚低下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咬住了牙齿,她佯作不耐的挥开了莲姨的手,大声的说:“至于吗?不就是咳出来个血,你们一个二个至于吗?!那邱大夫不都说了王爷是急火攻心吗?将积在心口的淤血咳出来不是好事?”
下人们当真是信了她的这个说法,纷纷舒了一口气,可莲姨却被吓到了,即便是凉瑶楚这样说,她还是不放心。
她摸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拽着凉瑶楚让她给王爷再诊一诊脉。
凉瑶楚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迫不得已的抬起了手,将手搭在了林倾白的手腕处。
这个脉,她是真的不想诊。
凉瑶楚是整个阜朝医术最高明的大夫。
她替林倾白看病看了有十二年了,林倾白的身体情况是什么样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从她刚刚踏进林倾白的殿室中,看见林倾白面色苍白,手脚轻垂的模样,便什么都已经知道了。
又其实是更早,从今日清晨地库中亮起了久违的那一束光开始,凉瑶楚便预料到了。
不然她今日为何会拼了命的咒骂郗安,用尽了所有恶毒的语言。
不过是想要将林倾白身上受的痛也狠狠的刺到他的身上。
凉瑶楚将手放在林倾白手腕片刻,便匆忙的收回了手。
她浅浅的吸了两口气,转过身对一直盯着她的众人满不在乎的说:“还不是之前邱大夫说的那些!王爷的身子并无什么大碍,不过是被气得急火攻心,过些日子就能好,你们是不是这些日子没有认真照顾王爷,王爷怎的到现在还没好?”
听见凉瑶楚的前半句话下人们纷纷松了口气,到了后半句话又猛的提了起来。
众人纷纷说着没有,为了证实自己用了心,他们还连忙将给邱大夫给开得方子拿来上来。
凉瑶楚也不过随口一语。
既然方子拿来了,她也就顺着看了看邱大夫开得方子,没有问题。
只是当汤药被端上来,她闻到汤药的味道时,却轻皱起了眉头,问莲姨说:“这些药材是从我药房里拿的?”
莲姨说:“不是,前些日子郗安少爷给府中进购了一批新的中药,用的是那些新药。”
“新的中药?”凉瑶楚将汤药放在桌上,面色冰冷的吩咐下人:“去把给王爷熬药的药材给我取来。”
下人们跑的飞快,没一会药材取来摆在了盘子里。
凉瑶楚走上前,拿起那些药闻了闻,面色越来越沉,抬手将药摔在了地上,冷笑道:“他可真是个畜生!这些药全部都是假的,泡了药的白芷,染了色的赤芍,还有这龙骨,是石灰加矿做出来的!”
莲姨和众人听着皆是一愣。
凉瑶楚说完气的极了,在殿里转着圈圈的直喘粗气,她怒声道:“他是不是觉得王爷如今活着碍了他的
眼,你们去告诉他让他不用着急,王爷.......”
“凉大夫.......”
林倾白忽然打断了凉瑶楚后面的话。
凉瑶楚一愣,愣是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可她又气的厉害,咬着牙胸口起伏了两下对林倾白赌气说:“行,以后你的事情我不管了。”
这时莲姨出声道:“凉大夫,这件事情不可能是少爷做的,前几日王爷病了,郗安少爷花了重金买下京城最好的中药,当时中药抬进府中验药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
莲姨说道这里顿了一会,她抬起满是皱纹的眼睛,语气平和却笃定的说:“凉大夫,我从小看着少爷长大,他不论现在是如何,做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对王爷的心不假,若是真的有人想要害王爷,那也不可能是少爷。”
凉瑶楚顿了顿,她不想和莲姨这么大年纪的老人争辩,气哼哼的转身摔门走出了殿室。
林倾白躺在床上,对此事没什么反应。
事到如今他吃下的就算是仙界的金莲命丹都救不了他的命。
他依旧够累的了,
对于他而言喝的是什么早已不重要了。
不过是早几日,晚几日而已。
他不在意。
莲姨的脸色却不好,她想了想这件事情。
若一开始郗安少爷买进来的是好的药材,但如今吃到了王爷的嘴里却变成了假的,那定是有人要害王爷。
莲姨越想越是不安,转身吩咐下人将这件事情告知郗安。
-
郗安正在战场上。
这几日又有周边几个小城的援军到了城门口,虽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但也分散了郗安攻宫门的兵力。
城门外的炮火声时不时的砸入城内,战的是风生水起,炮火纷飞。
郗安与越辉二人穿着银甲,正带兵守在城墙上。
郗安眉眼英俊,高高立于那个位置,时不时有炮弹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而他与越辉二人似都看不见那些一般,时不时说一说战况,吩咐身后的将士下一步该如何布防。
除了军中的副将以外,此时无人能近他们的身。
一直到了深夜,亥时,城内外才休战了。
这几日城外攻的急,他们今日是一日都没有吃饭,在炮火声中站了足足一日,所有的人都精疲力竭,犹如强弩之末。
今日的战况不错,杀了外面的援军大半,明天一整日城外的援军应是不敢再来攻了。
众人的心情也随之轻松了不少,徐副将带着众将士站在城墙下,等候着郗将军和越将军对他们进行今日的战况总结,鼓舞士气。
那黑压压的将士们众多,从路头一直蔓延到了遥不见底的路尾。
徐副将将今日杀敌数量写在了册子上,交到了郗安的手中。
郗安站在城墙上俯视着众人,即便是他此时满身的血迹,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疲态,却依旧满身的英气,站姿高挺。
在万人的瞩目之下,他打开册子,正要开口说话,却忽然看见城墙边缘的角落里站在一个王府的侍卫。
郗安眉头一皱,什么话都顾不上说了,他转过身问身后的徐副将:“王府的侍卫什么时候来的?何事?”
徐副将看了一眼说:“哦,应是下午来的,说是有事情要寻将军,我一问也不是什么急事,当时战况激烈便没让他上来寻将军。”
郗安说:“将他带上来。”
徐副将便将那侍卫带了上来。
小侍卫平日里也不过是守着王府的安全,哪里见过如今这货真价实的大战。
他被吓得抖抖索索,小声的对郗安说:“禀将军,今日凉大夫说......给王爷喝的
中药都是假的,府中应是有人要害王爷,莲姨寻我来告知您一声。”
小侍卫生怕被迁怒了,他低着头不敢看郗安,自顾自的说着:“凉大夫还说了,这次发现的及时,不会造成.......”
“砰!”
这时忽然传来砰的一声摔砸声。
小侍卫吓得一惊,头低的更狠了。
“将军!”
“将军你去哪!”
过了许久,小侍卫才抬起头,身前早已空无一人,郗安将手中的册子砸到了地上,抛下了城墙之下的万千众人,正大步的踏下了台阶。
他的步子很快,身上的披肩如波而动,徐副将的声音也被他甩在了身后。
在身后万千将士的瞩目中,他骑上了马,只见他狠狠的抽了一鞭子,马吠叫不止,飞速的朝前面奔去,只留下了马蹄后的滚滚灰烟。
徐副将皱起了眉头,转身望向越辉,满脸无奈的说:“越将军,这.......郗将军还一日都未吃饭啊.......”
越辉的脸上依旧冷冰,他转过头说:“他今晚不会回来了,命众人回营吧。”
说完越辉转身也要走。
徐副将连忙跟上,他低头思索了一会,说:“越将军,这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下午王府的侍卫来的时候,我觉得这不是什么事,就没让他上来告诉将军,刚刚看将军如此着急,日后不会怪罪我吧?”
徐副将是个粗人,想了半天也觉得自己没做错,可又实在心中不安。
越辉说:“他会怪罪你。”
“啊?”
“但你没做错。”
“......这是何意啊,越将军。”
越辉顿住了脚,说:“若他下午知道了这个消息,今日这一仗怕是要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