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黑夜中的群山,自己身边这个男人才更像是蛰伏的兽。
开夜路比平时要更危险也更难,何况这会儿也没有人给他念路书。但商时舟神色平静,已经抬眼看向了前方的路。
“今天在燕归隔壁吃饭的都有谁?”
舒桥若有所思地点头:“听。对了,我听说你们有一句行话。”
她转过来看他的时候,眼中的亮色比此刻的月光更盛:“再来一次吗?”
发动机轰鸣声更大,商时舟在原地随意给了脚油:“斯巴鲁Impreza。”
几乎是同时,堪称炸裂的音乐混合在咆哮的轰鸣中响起。
商时舟笑了起来:“会嫌吵吗?”
但夜色包裹,舒桥靠在副驾驶的姿势放松了许多,她专注地看着前方在黑暗中看不清的长路,在愈发清晰的轰鸣声中开口。
“你好歹坚持了半小时。”商时舟安慰她:“柯易一开始只能坚持十分钟。”
舒桥:“……我可以告诉她我回家了一趟。”
长褂男人有些惶恐:“北江的几位不大不小的老板,是不是声音太大,吵到您了?”
月光下,山形隐约有比夜更深的轮廓,铺天盖地,与黑夜一起倾覆下来,一眼望去,仿佛蛰伏的兽。
“什么?”
“嗯……看情况吧。”商时舟说得很婉转,多少给柯易留了点儿颜面。
舒桥摆摆手,喘息几口气:“我没事。”
商时舟接受了,但没点开。
车子发动的前一刻,舒桥模模糊糊地想。
舒桥慢慢说:“……谁松油门谁是狗。”
“那你要感受一下吗?”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
那日从燕归院送她回家后,他在北江一中门口抽了根烟,拨了个电话出去。
如果是刚认识的时候,舒桥可能会拒绝回答他这个问题。
然后就听到刚刚还吐得昏天暗地的小姑娘斩钉截铁地开口。
*
商时舟睨她一眼:“你这样的好学生也会骗人吗?”
他没有再多说让她坐稳,亦或做好准备。
舒桥在这个间隙里,看了一眼坐在驾驶席的男人。
谁教她的?
这一年,查斯特贝宁顿还没有在公寓里上吊自杀。美利坚迎来了公认为最丑陋也是最戏剧化的一年大选。奥运会在里约热内卢举办。摇滚巨星大卫鲍威病逝。英国在全民公投后,决定脱离欧盟。
“嫌吵我会上你的车吗?”
舒桥看了会儿群山,突然问:“一直忘了问你,这是什么车?”
等舒桥漱完一瓶水,重新直起身的时候,才继续说:“感觉怎么样?”
就算这会儿没封路,他到底是收了点儿力,没有全油门,这玩意儿也不是正常人能受得了的,更何况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但他现在也能跟完全程了。”舒桥替他说完。
北江市梨台山上,舒桥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谁松油门谁是狗”。
商时舟几乎要抬手去抓住她。
但他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宿管阿姨不管你吗?”
或者瞪他一眼。
又简单说了两句。
他就是问问,证实一下自己的想法。
胃里的翻江倒海很难在短短这么一会儿平息,还好夜风清凉,让她昏头转向的脑子有了一丝清明。
不过十来分钟,对方就拨了电话回来:“有,叫舒远道。”
商时舟:“……”
“就是好学生说的话才更可信。”她摇摇手指:“从小我爸就教过我这个道理。人不是不可以说谎,但说谎的目的是要让别人相信,而相信的前提是——这个人值得相信。”
下一刻,她又转过头,难得笑得有些调皮:“再说了,就算败露,我坐的也是北江一中14届高考状元的车。大不了请家长呗。”
末了,还发了份资料过来。如果舒桥看到,估计会觉得恐怕舒远道自己对自己都没这么清晰的认知。
所以在一路蜿蜒到了梨台山旧路路口时,商时舟踩下刹车,侧脸问她:“要听歌吗?”
舒桥来了兴趣,连连点头:“好啊。”
是LinkinPrak的《Numb》。
商时舟回忆了一下自己透过玻璃看过去时,那张暗色下也多少与舒桥有两分相似的脸:“有姓舒的吗?”
舒桥扶着一棵树,接过商时舟递过来的水。
公司叫什么。地址是哪儿。有个女儿,据说成绩很好,天天被挂在嘴边夸。原配在女儿两岁的时候就过世了。风流成性,女朋友一桌坐不下。
“爽。”
心里多少有点后悔,怎么她说好,他就陪着她胡闹。
只是在短暂的停顿后,就同时踩下了油门和刹车,进行弹射蓄力。
夜晚的梨台山笼罩在一片朦胧中。
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是只有我一个人会这样吗?”
也是这一刻,他突然发现了她骨子里的叛逆。
其实商时舟也并非一无所知。
他收去了平素里的所有散漫,下颌线比平时更紧绷,那双总是懒洋洋的眼眸里,盛满了认真。这一刻,他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就要撕裂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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