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她听错了。
舒桥静静地在一片逶迤的花瓣里坐了一夜。
那台私人飞机已经滑翔。
在舒桥拿到驾照的第三个午后,舒桥突然失去了他的消息。
分明每日都在一起,她却连他何时去办了这些事都不知。
许久,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别人送的,谁知道真假。”
有人熟睡,也有人久久望着星空,灰蓝的眼底有疲惫,有犹豫,也有挣扎。
他不是圣诞老人,福禄寿星,阿拉神灯,厄尔庇斯,哆啦A梦。
落地的时候,她没有着急去取行李,而是站在落地玻璃旁,向外看去,再抬手拍了一张灯火通明的机场照片。
是商时舟的电话彼端那位中年男人。
所以他铺一地烂漫,在黑暗中等她回来。
舒桥怔然。
“给你三个愿望。”
她收回目光。
有人看到一人独立的她,笑吟吟来帮忙拍一张带着校名的照片。
舒桥答应,俯身找好角度,朗声:“一、二、三——”
令你忽然离开,半路留下我。
舒桥不是没听懂,她低声道谢,到底还是拒绝。
紫罗兰的味道还没散去。
却因为枯萎而多了几分灰败。
她沉默片刻,到了机场后,在一片人声嘈杂里,打电话给那日留了联系方式的燕归院老板,说当年自己在长桥下放了三只莲花灯。
“每一年生日都有人陪。”
他本不该擅自插手她的人生。
他脸上的皱纹变深,黑发里也有了斑白。
开学那日,校园里人来人往,新生们的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前来送行的家长也与有荣焉。
舒远道眉飞色舞,又有点神秘地向上指了指:“世界五百强的大公司,而且背靠——”
她恍惚想起商时舟那时说的话。
坐在过山车上的时候,舒桥第一次闭上了眼。
淋浴打开的时候,有水雾覆盖面容,她才后知后觉发现,她的脸上原来早已潮湿。
舒桥仰头看着自己在心底勾勒了许多遍的校名,面无表情走进,报道,签字,融入所有新生之中。
他发了几个京市好友的电话给舒桥,说如果遇见问题就打电话。还调侃了一句:“我当年上大学的时候恨不得早点毕业,你倒好,还没开学就想先去看看。这就是学霸和学渣的区别吗?”
注意到舒桥的目光,舒远道摸了摸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家闺女这么出息,我长几根白头发算什么。回头去染了就行。”
但最后,所有情绪尽数熄灭,变成睫毛在眼睑投下的一小片阴影。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她提前来京市,并不是为了能在清大找到他的踪迹。
情难自控,才走到如今这一步。
那一夜很短也很长。
不远处的新生与父母一并露出微笑,再来与她道谢。
又掏出一张信用卡来:“本来陪你去京市玩一圈也不是问题,哪想到上半年有了个大项目,可得好好干,这一票下来,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这一天,她就已经开着那台提速过于快而难操控的Impreza走遍了北江的大街小巷。
那个暑假太长,商时舟没有音讯的第二十天,竟然距离开学还有好几日。
但偏偏这次鬼使神差开口:“什么大项目?”
所以舒远道转头就签下大单,眉飞色舞。
照片里,停机坪上,大大小小停着无数飞机。再拉远一点,占据了照片一角的位置,是一架私人飞机。
舒桥心底疑惑,再要仔细去听,广播已经切去下一条。
话才到这里,老板已经接话,带着笑意:“当然记得,商先生后来非要我捞出来。那天晚上客人又多,放的灯也多,捞了好久。”
舒桥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舒远道忙着打了这几个电话,为她未知的未来张罗。
才学会开车两天,前一天副驾驶没有商时舟,她还不敢上路。
爱太真实,太难掩盖,太难唾手时又放开。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认真看自己的父亲了。
明明前一天,他还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巨细无遗地教她一些驾驶的小技巧,说着“只要你开得够快,事故就追不上你”一类的胡话,又在舒桥大着胆子稍微超过限速的时候,义正词严地给她上了一节生动的普法课。
舒桥对舒远道的生意兴趣不大,从不过问。
舒桥没有再去想这件事,却又仿佛隐约懂得了什么。
他是商时舟,她的商时舟。
夹在书里,形成干枯却不褪色的一页痕迹。
舒桥的动作顿住。
没瞒着舒远道。
他曾自大觉得什么都可为她实现。
却听新舍友低低惊呼:“天哪桥桥,爱马仕birkin就被你用来装书装早饭吗?”
舒桥的目光从那台飞机上掠过,并没有停留更多的时间。
不能说是错,也没有后悔,再来一次,他也未必能控制自己想要靠近她的心。
*
桌子上有几份文件,是北江这两套房子和那台斯巴鲁Impreza的无条件转赠书,所有手续都办好了,只需要她签名就可以生效。
她也能轻描淡写称他一句“别人”。
也有学姐学长来询问是否要帮忙,她客气笑笑,并不拒绝。
属于她的盛夏,开始于前一年的梨台山,终止在这片风中。
而今终于重归空荡。
可到头来,竟只剩下,不去熄灭她的梦想。
神色又变得吞吐犹豫:“是、是真包吧?”
等到房间恢复最原本的了无生息时,舒桥起身,关上了门。
“愿商时舟平安无忧,每一次比赛都是冠军。”
理所当然我的错。
舒桥没能分辨他话中的情绪,只顺着说:“嗯,要做外交……官。”
……
舒桥眉心猛地一跳。
也给许深打过电话,许深欲言又止,字里行间都是劝她想开一点,也说京市繁华,世间并非再无良人,又问她什么时候来京市,他去接她。
那天她坐在车库里,一件一件在手机上查那些改装件的拗口牌子和名字,像是记住这些,就能留下他在自己身边存在过的烙印。
桌上的转赠书她只拿了斯巴鲁Impreza的那一份,其他都原封不动放在那里。
好像有人吻她额头,商时舟也好似接了许多电话,电话那头硝烟弥漫,他却一反常态地轻柔以对,只怕惊扰怀中人的一场清梦。
第二天,她找了清洁阿姨来,却到底在所有花瓣都被扫走之前,留了一朵紫罗兰。
那天的飞机是晚上九点多的,舒远道非要送她,路上车里的广播在放新闻,舒桥突然听到了有些耳熟的声音。
纵使心有预感,舒桥还是比自己想象中更难以接受。
所以他一路驰骋,拉她踩在车顶,一并在彩虹门下冲洒香槟。
然后沉沉睡去。
远处不断有飞机起落,她驻足良久,回过神的时候,腿脚都有些酸麻。
她只是望着京市已经黑透的天空,莫名想要在这里多停留一会。
她写了三个愿望。
商时舟走得无声无息。
而是为了一场只属于她自己的告别。
开学没几天,下课回宿舍后,舒桥随手将包扔在了椅子上,准备去冲澡。
她去问燕归院的老板,老板早就认得她,面带客气,却难掩眼中茫然,只赔笑:“商先生的事儿,我哪敢过问。”
在水声中,她终于后知后觉痛哭一场。
“虽然不算什么称职的父亲,但还是希望舒远道事业顺利身体健康。”
舒桥混入机场行色匆匆的人群之中,来自五湖四海的口音将她淹没。
提前告别这个炙热喧嚣却终究不属于她的夏天。
相恋一刻,只是我的侥幸。
这城市曾经盛满期望。
舒桥不愿再停留在这个四处都是商时舟影子的北江,买了一张去京市的机票。
有那么多机会,他始终对她只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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