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黑石子回来了吗?”一道虚弱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赵不息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塌上的老人。
那年眼神还十分锐利的老人现在双目都已经浑浊了,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老人味,看到赵不息进来,老者胸膛拼命吸着气,强撑着坐了起来。
他脸上浮现了虚弱的笑,指挥他的老妻:“柜子上边放着糖哩,黑石子最爱吃糖……院子里枣树上枣子也红了,黑石子自己摘……”
赵不息走到床边,握住老者的手,垂泪:“您不要再多说话了。”
“前年过年的时候您的身体还十分康健,怎么今日就成了这样呢?”赵不息哀叹。
老者苦笑:“我老了,身体忽然就不行了。”
赵不息只觉得自己眼眶有点热,眼角瞬间就红了。
“你老了……你这娃娃才五十二岁就说自己老了?”艾老慢悠悠从门外走进来,哼了一声。
艾老自顾自走到老者身边把脉,瞥了一眼老者和孙老妪。
“这个病,可以治。”艾老眯着眼,慢悠悠道。
老者苦涩:“艾老,您是在安慰我,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如何。”
艾老怒视老者:“你这小子怎么不相信大夫呢?”
老者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这时候尊老还是十分深入人心的,比起艾老,老者的确只能算是个小孩子。
艾老四十多岁的时候,他才刚出生呢。
艾老让赵不息附耳过来,耳语了几句,赵不息恍然大悟。
第二天,赵不息一大早就召集了二十多个小孩,正大光明爬墙进来。
说爬墙已经不太合适了,这个院墙小时候看着很高,可其实黄土垒的院墙并不高,现在赵不息甚至都不用爬,胳膊一撑就能跳过来。
那群“小孩”里有一部分也已经长大了,翻墙比几年前轻松很多。
“肯定是那群坏小子,又来偷我的枣子了。”老者侧耳听着外面院子里的动静,对自己的老妻生气抱怨。
“我得去看看咱家的枣树。”老者说着,竟然就这么搀扶着拐棍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出了屋门。
赵不息一跳就能够到树上的枣子,老头出去正好看到赵不息给年纪小的孩子摘枣子。
老头把视线从赵不息身上移开,怒视着一旁也已经长大了的青年:“吴越,你小子都当了官吏了还来偷我的枣子!”
吴越学着小时候做了个鬼脸。
“你小子。”老者笑骂了一声,脸上却满是笑容。
今年今日此门中,人面依旧笑秋风。
还是那棵枣树,还是那批人。
赵不息在河内郡呆了三天,而后就直奔上党郡去。
她没有带着任何一个门客,马车上,只有她一个人和一个匣子。
赵不息笑嘻嘻
推开了郡守府的大门,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后院。
昨日已经收到了赵不息来信的李左车早已经等在后院了。
他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厚厚的兽皮。
已经是深秋了,尽管这几年用艾老的药方已经好多了,可李左车的膝盖在冷天还是有些不舒服。
看到赵不息,李左车面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不息来了,快进屋暖和。”
叙旧了一阵,李左车方才提起赵不息带着三千骑兵就深入草原的事。
李左车的消息比嬴政要闭塞上一些,可过了这么长时间,该知道的李左车也都知道了。
李左车夸奖赵不息:“不息有大父之勇。”
他的大父李牧就是多次击败匈奴而闻名于世。
赵不息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必定不辜负师祖传下来的兵法。”
还是义父好,会夸她。
只是下一刻,李左车忽然落下泪来,赵不息急得手忙脚乱。
“义父为何忽然痛哭?”赵不息手脚无措的安慰着李左车。
李左车声音悲伤欲绝:“悲哉,吾年幼失父母,一生未娶妻生子,中年得义女,义女却也要离我而去,落下吾孤零零一人苟活于世。”
“不息若亡,吾复无亲无故,岂能独活?”李左车双目垂泪,一头黑白交杂的半白头发更是给他增添了几分无助。
赵不息顿时觉得自家义父实在是太惨了。
年幼的时候被杀了全家,就逃出来了他一个,一辈子因为少年全家死绝的阴影也没有娶妻生子,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妹也早死了,只有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故人之女作为义女。
可她还事先说都没说就往敌营中扎。
赵不息愧疚道:“下次我一定先告知义父。”
李左车的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不息这孩子,还真是和她娘亲一样好骗啊。
小师妹年少的时候就总是被他装哭骗过去,没想到这招几十年后还能接着用在她的女儿身上。
可惜李左车没有嬴政那样敏锐。
“下次再说”就代表还有下次嘛……
“义父要和我一起去祭奠娘亲吗?”赵不息说出了自己这次回来的其中一个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