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做夫子的李熙当堂训教,将一些规矩点透,例如不得走神,回去也要用心之类司空见惯的话,如此便正式成了师生。
冯玉贞本还有些忧虑,喜安人小鬼大,李熙又瞧着是个死板的书呆子,不知能不能处的来,谁知两回教下来,倒是意外适合。
不似刘先生时常被冯喜安问得哑口无言,导致进度僵持,冯玉贞虽也不懂其中的细微区别,可却能从这人沉着而不失机敏的语气里隐约辩识出不同。
喜安自打跟着李熙,显然更加用功专注,他们之间好似有一层透明的屏障,将旁听的冯玉贞排除在外。
李熙很是看重男女大防,看成迂腐,他鲜少开口同冯玉贞有交集,每回讲完课,只仓促点点头,随即调转身回屋,并不多攀谈。
事情看似步入正轨,然而没过几日,趁着教学,刘先生将冯玉贞扯到一边,为难道:“冯夫人,在下还要做生意,他们这样占着柜台,到底有些妨碍。”
这不算搀假,总归喜安不是刘先生的学生,如今还在书肆里教学,难免产生不便。李熙大抵不善言辞,才托刘先生代为交涉。
不等冯玉贞思索片刻,刘先生紧接着抛出了台阶:“我这侄子暂住于门店之后,不过他那屋地方狭窄,又暗昏昏的不透光,冯夫人考虑考虑,不若叫他隔几日去你府上也成。”
冯玉贞蹙起眉,对一个不算相熟的男人进入家门,哪怕是女儿的先生,也本能抱有一些反感与警惕,婉言谢绝:“怎么好叫李先生费力?”
见她不松口,刘先生遂带着她亲自去屋后一趟,冯玉贞这下彻底没话说了——李熙住的那间小屋子,不过一张竹木床,连桌椅都没有安置,窗户纸像是仓促新糊了一层,刮过来一阵风都冷,怎么看都不是能好好读书的地界。
回到店里,不想耽误喜安念书,冯玉贞想了想,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点头应下。
为了安她的心,刘先生又劝慰道:“这孩子苦惯了,冯夫人倘若真觉得劳累他,不若多加补偿便是了。”
听闻这番暗示意味十足的话,冯玉贞反倒稍稍安下了心:她不怕对方有所图,藏着掖着的没好心,反倒更令她惧怕。
她向不远处的李熙望了一眼,谁知恰对上男人投来的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冯玉贞蓦地被逼退一步,那边的李熙却泰然自若地垂下眼。
是错觉吗?冯玉贞捂住胸口,她感到一阵熟悉的心悸。
这日课程结束,冯喜安蹦跳走到她身旁,冯玉贞尚还被那一眼激地心神不宁,正抬脚要走,岂料修长的人影走来,不动声色挡住了她的去路。
冯玉贞不自觉攥紧了那只手,李熙却径直作了一个揖:“如此一来,过两日,在下便要上门打扰夫人了。”
见这人还是如先前一般死板,全没有那一眼的气势,冯玉贞找回了话音,略感到踏实,只客气道:“先生不必多礼,反倒是累着先生此后来回奔波了。”
没什么特别的话,分开后,冯玉贞先在路上告知了冯喜安此事,算是有客人要来,娘俩回去合力打扫了一遍屋子。
两人将一侧闲置的偏房收拾出来,又费了一番气力,把正屋的桌椅挪到此处。
两日后,李熙上门时,冯玉贞特意将院门和房门全大敞开,桌椅朝向门外,她打算搬着凳子守在门口。窄院不大,将门窗都打开时,从外面一眼便能看穿。
如此一来,哪怕李熙生出坏心,门外巷道上人来人往,也无法寻到机会得手。
披着一层伪装的崔净空踏进门,只是略略环视一周,这便明晰了冯玉贞的意图。他唇角翘了翘,很快压了下去。
尽管明白事出无常必有妖的道理,可冯玉贞面对的对手实在太过狡猾,她已经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将眼睛擦得跟明镜似的,还是被他欺骗了过去。
耗费了将近一个月,崔净空终究还是以另一种形式得愿以偿,登堂入室。
李熙被引着走入偏房,没什么意见,只是闷头照常教学,未曾显露出什么别的心思。
冯玉贞思及刘先生意有所指的“多加补偿”“攒些盘缠”之类的话,明白李熙定是家近贫寒,不然不会收下喜安这个女学生,遂咬咬牙,塞了满满一荷包的银钱。
李熙临走时,冯玉贞留他吃晌午饭,他自然推拒要走。喜安被冯玉贞刻意留在屋里,独她起身去送,送到院中,她从袖口拿出这袋银钱,顺势要塞到他手上。
冯玉贞低声道:“我知先生品行高洁,肯收小女为学生,实在无以为报,先生便收下罢,权当我的一点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