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瓒他们在望乡城滞留没有多久,等着卫瓒将折子递到京城、又等着送回来,再跟着押送这些黑衣人的官兵一同进京候审。
临行前,这一群人已玩得疯了,听闻要出发,更是彻夜难眠,聚众在客店的大堂嬉闹。
他们这群人玩不来什么雅的酒令猜谜,更品不来什么词曲。
顶天了就是划拳猜物,一时之间,处处都是“哥俩好啊、三星照啊”的呼呼喝喝。又是打牌,又是玩骰子,甚至挪了桌椅,腾出了个空地来角力争跤。
动辄欢声如雷,起哄声此起彼伏。
左右客店里头已让他们包了,没有别人,便越发敞开了玩,吵吵嚷嚷闹得人头昏。
沈鸢玩不得那些激烈的,披着件衣裳,在边儿上慢悠悠跟晋桉打双陆。
晋桉的确是个臭棋篓子,骰子运也不好,但好在棋品好,不焦不恼,玩一玩就跟沈鸢闲聊杂事。
沈鸢眼神儿却不自觉往卫瓒那瞟。
卫瓒外袍已脱在腰间,让人给起哄了,正在那同人掰腕。
上身只余下薄薄一件夏裳,便显得身形极好,腰窄肩宽,笑起来时几分兴味盎然,越发显得脱略形骸。
对面儿的同他面红耳赤掰了好一阵子,额角都冒了汗了,也没见掰过他去。
便见卫瓒笑了笑,一发力。
那人手腕便“噗通”一声砸在桌上。
周围又是一片唏嘘、起哄声。
唐南星叫得比谁都响,倒比他自己掰赢了还高兴,满场跑,边跑边喊:“卫二哥!卫二哥!”
沈鸢看了便有些好笑。
晋桉见沈鸢看热闹,便笑着说:“他打小就跟在卫二后头转悠——别说他了,我们京里头这一波武将子弟,都是跟着卫二转悠的。”
沈鸢挑了挑眉,道:“我以为你们是到了昭明堂才熟悉的。”
晋桉道:“哪儿啊,早些时候还没昭明堂呢。”
“那时候京里文官看不起武将,连带着文生也瞧不起我们这些人,有什么事儿都排挤着我们,动不动就喊着武夫粗暴,只堪驱使。”
沈鸢怔了怔,倒抿了抿嘴唇,轻声说:“我们那会儿也有这样文人,见了骑射学武的,便翻着眼皮子骂‘小赤佬’。”
只是他文武兼修,年少时便遇得少些,倒时常有学堂里先生,劝他读书为上。
一讲起当年那些事儿,晋桉一说便来了劲了,道:“但就卫二最不一样,靖安侯那时候在北边守着,他便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
“赌钱打架,惹是生非不说,脾气也差得很,真惹急了他上门去掀了你家的房,后来京中那些文生在他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沈鸢问:“没人管他?”
晋桉说:“怎么管,他那人嘴也颇厉害,圣上面前他都能狡辩出几分道理,卫皇后出嫁前爱他爱得跟眼珠子似的,你说怎么管。”
“我们那时候也是见他厉害,就跟着他一起为祸
四方,一路跟到现在,唐南星仍是张口卫二闭口卫二哥的。”
说着,晋桉竟笑了一声:“若不是后头靖安侯实在看不过眼,将他弄去军营了,只怕现在就是京中天字第一号的大混账。”
沈鸢有几分能想出来。
卫瓒脑子是天生的聪明,武艺又好,没了父亲掣肘,再带着唐南星几个虾兵蟹将,可不是混世魔王么。
沈鸢翘了翘嘴角,半晌说:“现在也是。”
晋桉笑说:“现在已好多了,起码稳重许多了。”
沈鸢便是眉目微微一闪。
却听另一边儿掰腕已决出胜负来了。
卫瓒慢慢把手收回来,揉了揉肩膀,懒洋洋冲着屋里的人喊:“到时候了,都回去睡吧,明儿还得骑马赶路。”
昭明堂的人皆晓得卫瓒说话是个说一不二的脾气,唉声叹气开始收拾东西。
一时之间收棋盘的收棋盘,码牌的码牌。
卫瓒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姓:“喝酒的别以为我没瞧见,说了只许喝二两,你们喝了多少自己心里有数。”
“明儿落了脚,我们都不动,就你们几个喂马去。”
一群人唉声叹气说好。
却忽得有人笑道:“你倒是别只管我们,管管沈折春,他坐那儿也喝了二两多了。”
这般一说,众人便皆往沈鸢那边儿瞧。
少年人就这么回事,一来一回玩过几次就熟了,已学会祸水东引了。
沈鸢倒是怔了一怔,却抬眼看他,淡淡道:“嗯,喝了。”
旁边儿一个两个的,恨不得将“打起来”三个字刻到脸上去了。
唯恐天下不乱。
卫瓒看着沈鸢。
沈鸢心跳漏了一拍,却仰着下巴,静静看他。
便见那一身骄气的小侯爷抱胸看了他半晌,却勾了勾唇角,说:“他又不上马,你们若也坐车,那就是抱着酒坛子喝我也不管。”
众人皆拍着桌子大喊他徇私枉法。
沈鸢却静静垂着眸。
他手伸进袖子里,摸到了一团毛茸茸的小兔子。
捏了又捏。
将那得意的心绪压了下去。
却又被剧烈的心跳声吵乱了耳畔。
分不清眉梢指尖,为何而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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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去侯府的时候,国子学的假日已过得差不多了,刚一回去,便跟着卫瓒去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