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怔了一怔,却是轻轻拍着他的手,笑着说:“姨母怎么能怪你?”
“你还总说自己不懂事——你是太懂事了,姨母养了半辈子的混球了,什么没见识过。”
“你就是掀了天了,姨母都不会怪你。”
正碰着卫瓒牵了马出来告辞,连个礼都行得草率,只进门儿来,懒洋洋笑说:“娘,你说的混球是我爹么?”
侯夫人恨铁不成钢,食指戳着他额头一点一点:“你说是谁?你说是谁?”
卫瓒便是一阵笑。
沈鸢也跟着笑。
又嘱咐了好一阵子,见快误了时辰了,才匆忙叫他们出去。
沈鸢上了车,只听得马车扬鞭,马车咕噜噜碾过青石板,便是已出了侯府了。
这回是出的远门,知雪照霜单有一辆车,省得两个小姑娘路上不方便。
沈鸢在车上发呆了好一阵子,只觉着哪怕是春日,也有一丝凉,只将一边的毯子拿起来盖着。
哪知毯子一掀,却正瞧见下头正盖着一把崭新漂亮的长弓。
沈鸢在兵器方面也是行家,这弓木心匀称、脉理正直,牛筋为弦,通体油润漆黑,并没有许多的纹饰,显然并非文人礼器,可他上手去拉时,却是合手得恰到好处。
旁边仿佛惯例似的,放了一只簪着红杏的小兔子球。
只一眼,就能瞧出是谁的手笔。
有些人送礼,就是要送得坦坦荡荡,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对他好。
他向来多思多虑,却总是抵不过这直白坦诚的好。
指尖拂过那弓身,便越发爱不释手。
沈鸢将马车帘撩了起来,便见卫瓒早早就骑马等在他车边了,见他手里握着那弓,几分笑意说:“沈状元,怎么才发现啊?”
沈鸢说:“你给我准备的?”
卫瓒说:“不然呢,你这车都是我给你筹备的。”
沈鸢怔了一怔,这才觉出差异来。
坐着的位置要柔软舒适许多,车马行进间,也没有从前颠簸得难受。
棋盘书册一应俱全,只是细细去看,书册里多了许多他平日里不大读的闲书,棋盘也是卫瓒下得双陆六博。
显然是预备着卫瓒上车来跟他解闷的。
倒是软枕,仍是胖乎乎的兔子样。卫瓒这人就是对兔子有几分执着。
沈鸢怔了怔,只下意识道:“平日里五谷不分的,怎么还会做起这种事来了。”
卫瓒只扬了扬眉梢:“你说呢。”
沈鸢只轻描淡写说:“前儿不还恼我算计你呢么?”
卫瓒也有些不自在,却是垂眸说:“我自打挨过我爹那顿揍以后,几时真恼过你了?”
无非是接连几日忙碌,没时间好好跟沈鸢说道说道罢了。
却听得卫瓒在外头叹气:“想得沈状元一句高兴,怎么就这么难呢。”
沈鸢瞧着卫瓒含笑无奈的眉目,半晌没说出来。
他有时会想起卫瓒光明正大称赞他的气魄。可不知为什么,让他说出一句来,就这么难。
他攥紧了手里的小兔子,抿了抿唇,却是低声说:“卫瓒,我……心里高兴。”
半晌又说:“多谢。”
卫瓒怔了怔,瞧着那抱着兔子球的沈鸢,竟不自觉有些脸热了。
也不知这热气从哪儿来的,激得人心里头乱跳。
一手攥着缰绳,一手圈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也用不着这么正经,咱们俩……哪儿就还得这样了。”
浑然忘了是他要沈鸢说一句高兴的。
沈鸢一手轻轻拨弄着那小兔子球上的红花,另一只手却迟迟不将那车帘放下去,也不抬头去看卫瓒。
卫瓒也没问。
就这么走着,卫瓒隔了一会儿,低头问:“你想骑一会儿马么?”
沈鸢果然抬头望他。
卫瓒便俯身轻声说:“待出了城,我带你骑一小段儿。”
沈鸢迟疑了一会儿。
却是眼睛偷偷瞟了一眼卫瓒骑着的白马。
名唤银电,千里名驹。
缓行时都透着一股隐忍的力量和流畅,更别提奔驰起来的模样了。
他记得是卫瓒生辰时,靖安侯掏光了私房钱予他的,平日一见着就心疼得龇牙咧嘴。
卫瓒也爱得紧,平日里是连碰都不给碰的。
卫瓒含笑问他:“折春?”
沈鸢喉结悄无声息地上下,缓慢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