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2)

第16章

太平城阴山氏宅邸内的现状,绝非琉玉说得那样云淡风轻。

豢养在宅内的歌姬舞女看着东边厢房被削掉的半边屋檐,怔怔然问府中仆役:

“……咱们家……是招贼了?”

暮色之下,只见宅邸上空灵光明灭,屋瓦碎裂的声响此起彼伏。

这阵势,的确非同寻常。

仆役擦了擦额角的汗,无奈道:“这是招祖宗了!”

剑光如初春刚融的春水,柔和中藏着一缕寒芒,从阴山岐的侧脸一掠而过,瞬间便擦出一道血痕。

阴山岐伸手摸脸,见自己最看重的那张俊朗面庞受了伤,简直气得咬牙切齿。

他到底哪儿又惹到这位小祖宗了!!

“竟然跟你三叔动手,你个死小孩简直反了天了,等我告诉族老们——”

“三叔都这么大了,怎么什么事儿都要跟族老告状?我做这些族老未必不知道,他们都睁只眼闭只眼呢。”

琉玉随手挽了个剑花,娉婷身姿立在檐角,被这太平城的春夜晚风一吹,垂挂在臂弯的落金粉色披帛飘飘扬扬,好似随时都会乘风而去的天上神女。

阴山岐听着她拿自己方才说过的话来堵自己,气急反笑道:

“你这死小孩突然这么生气,该不会是跟那个妖鬼相处几日,真对他有好感了吧?”

底下替琉玉拦着阴山岐亲卫的揽诸和鬼女顿时竖起耳朵。

“也对,那日你二人大婚,我在妖鬼夜宴上瞧了几眼,那个墨麟虽说是个妖鬼,倒也的确生了副好皮囊……”

阴山岐又不理解地打量琉玉:

“可那也不该啊,你,阴山琉玉,什么豪门华宗的少年才俊没见识过?若不是你自告奋勇要来这九幽,灵雍学宫那些成日围着你飞的狂蜂浪蝶能把咱们家门槛踏破,现在呢?以你的身份,与二流世族结亲都算跌份,如今竟跟一个妖鬼扯上了关系,你都不知道如今仙都玉京那些人背后是如何笑话你的——”

“三叔这不是把理由都说清楚了吗?”

发丝于夜风中飘扬,杏子眸映着月光,少女的面庞皎洁宁静。

“时至今日,我仍然是阴山氏的大小姐,是最年轻的灵雍仙魁,论天赋论才貌,我不输给大晁的同龄人半分,然而仅仅只是同妖鬼成婚,我在他们眼中便失去了往日荣耀,成了他们可以肆意讥讽的对象。”

“这世间哪来的金做枝,玉做叶的人?遵守他们的规矩,我就是金枝玉叶,不遵他们的规矩,我便成了泥沼烂叶——灵雍学宫围着我的那些人,喜欢的不过是他们给我镀的这层金而已。”

阴山岐听完一席话,竟从隐约觉得他这个侄女有种脱胎换骨的意思。

从前的她哪里能说出这些。

那可是拽得二八五万,眼睛都长头顶上的大小姐。

阴山岐不懂这是琉玉死过一次的觉悟,还以为是大小姐一时间受不了落差的丧气之语,安慰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世庶本就不通婚,是他身份太低贱连累你……”

下方的两名妖鬼同时投来不善目光。

若非此处是太平城,眼前这人是尊后的家人,揽诸早就拔刀把他脑袋旋下来了。

他早说了,这些大晁人没一个好……

“他不低贱。”

晚风中,少女咬字如珠玉相碰,脆而铿锵。

“他是我阴山琉玉,亲自选的夫君。”

万籁俱寂,星河璀璨。

站在地面的揽诸与鬼女仰望着立于檐上的少女,一时看得怔然入神,好一会儿鬼女才怼了怼揽诸。

“你玉简呢?”

揽诸回过神,不耐道:“干嘛?”

“笨!录印下来给尊主看呀!”鬼女捧着脸眉眼弯弯,“好可惜好可惜,尊主怎么就没一起来呢。”

揽诸翻了个白眼:“废话,尊主哪能随意……”

倏然之间。

空气中掠过一阵异常炁流。

虽然很微弱,但在场众人都非寻常修者,迅速拉高了戒备心。

“琉玉——!”

阴山岐敏锐察觉到那一瞬扑他而来的杀意,立刻唤了一声。

不必他说,同样觉察到威胁的琉玉立刻闪身至阴山岐身前——方才两人打斗之间,琉玉砍断了他的玉弓,阴山岐手边没有趁手法器。

簪如流星,从乌发间缀出,琉玉一剑刺向从地面升腾而起的影子,随后立刻扭头对揽诸鬼女道:

“护住那几个负责开通讯阵的人!”

地面的影子与琉玉的这句话同时流动,两人回头一看,果然见到暗影在夜色下化身无面黑影,已缠上了阴山岐的下属。

这几人负责替阴山岐联络九方家与钟离家,当初也是他们向阴山岐提出给玉面蜘蛛资金,让他和墨麟斗得两败俱伤的主意。

以阴山岐的立场,当初他不仅不觉得这个主意有问题,还觉得自己要是办成这事儿,定然能在家中扬眉吐气。

然而此刻——

看着地面黑影将这三名下属拖入影中带走,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个陷阱!

这三人要是带着他和九幽往来的证据凭空消失,九方家和钟离家再矢口否认。

阴山岐这钱到底是促成九幽内斗,还是意图与九幽合作反攻大晁,谁又说得清?

“——调城中铁骑,今夜必有动乱,全城戒严!”

阴山岐抛出袖中符传的同时,西边有脚步声踏过屋瓦,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手脚利落地接住了那枚调动铁骑的符传。

没有半分停留,络腮胡的身影顷刻消失在夜色中。

听了阴山岐这话,琉玉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阴山岐若真的与他们是共谋,今夜的影子要杀的目标就会是她。

“等一下——”阴山岐也回过味来,猛然回头问,“你方才骂我吃里扒外,该不会是怀疑我跟

外人合谋要陷害自己家吧?”

琉玉假装没听见。

她看向鬼女,问:“那三人还能追吗?”

鬼女周身环绕着难以计数的蛊虫,悉悉索索的虫子凝聚成一只歪歪扭扭站起身的长虫,鬼女那张白净乖巧的脸在它旁边,衬出了一种诡异的可爱。

鬼女:“当然……”

“影子消失的时候吞了不少鬼女的蛊虫,只要不出太平城的范围内,丢不了。”

揽诸挡住了琉玉的视线,回头警告:

“把你那虫子收收,人家尊后都说了不爱看,不长记性是不是?”

鬼女噘了噘嘴。

她的小蛊虫明明很可爱的。

琉玉没吭声,悄悄抖掉一身鸡皮疙瘩。

揽诸和鬼女去追那三人的下落,琉玉在一地废墟中找了把完整的椅子坐下。

这边动静闹得不小,宅中守卫与幕僚都朝院子里聚集了过来,看到主屋和两侧厢房都塌了,或多或少露出既震惊又肉疼的目光。

主屋里面奇珍异宝无数,就这么都没了?

管家开口:“三爷,我马上叫人来……”

阴山岐看都没看身后废墟一眼,他眉头紧锁,召来府中管家:

“今夜全府都别乱动,提醒所有人,出入皆禁,若有通风报信者立杀——”

琉玉朝太平城的方向望去。

他的安排没错。

九方家与钟离家的警惕性极高,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就会迅速做出应对。

他们并不知道琉玉也在太平城,只会想着将阴山岐摁死在太平城,才能不与阴山氏撕破脸。

既然是这个目的,阴山岐就必须死得让人抓不到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