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不能对同伴报以宽容,日子就太难过了。团长这样对伊兰解释。在教团里,每一个人都是珍贵的。重要的是人,不是那些清规戒律。
伊兰觉得自己对那个人也算宽容。否则银箭就不该只是射穿对方的头发而非喉咙。
至少在埃托帕瓦之乱发生前是这样的。没人能想到那次的任务是如此惨烈。叛乱引发了战争,而战争带来了大量的牺牲,公爵为了胜利,把这一切献给了黑暗之中的异神。于是领主级别的魔物在那里降临了。
绝大多数神迹者并非抬手就能呼风唤雨,在使用那天赋的力量之时,往往需要漫长的准备。所以圣骑士常与他们共同执行任务,承担护卫与辅助的工作。那位圣骑士本来可以不参加那次任务,但听说伊兰接受了派遣后,他欣然在羊皮卷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和其他许许多多圣职者一样,他死在了那里。
地狱之火烧穿埃托帕瓦大圣堂围墙的时候,那个男人曾向伊兰索吻。伊兰无暇理会,那会儿他正和其他神迹者一起,全副身心都在完成封印上。
好吧,没关系,谁让我爱您呢,我愿意为您去死。圣骑士这样说着。
围墙开始坍塌,他是第一个走上缺口的人,也是第一个牺牲者。
你诱惑了他,然后看着他痛苦,直到为你为死。你这个披着天使外皮的魔物。你本可以拯救他……伊米安,神诅咒你。站在伊兰身边的骑士从斗篷里抽出了剑。
伊兰无从辩解。
灯落入水中,未点而燃,火焰顺风烧向那位面露憎恶的骑士,那人手中剑随之掉落。而烈火一窜而归,又只是浮在泉水之上那一盏小小的,微弱燃烧的陶灯了。
伊兰感到心脏一阵钝痛,泉水的波纹以灯为中心蔓延,让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只剩一点火光微微闪烁着。黑暗之中处处低语,当他想要去听,却只能听见金发的圣骑士走向烈焰前的轻叹:我是多么爱您啊,可您真是残酷……
伊兰凝视着那火光,看着一支支白色蜡烛从黑暗中浮现出来。他抬起头,眼前烛火摇曳,圣母双手摊开,目光悲悯,正低头望着自己。
伊兰想要祈祷,余光却瞥见融化的烛泪从黄金的枝状烛台上缓缓淌落,每一滴凝固与未凝固的烛泪彼此挤压扭曲,让人想起烈焰中尖叫的魔物和绝望哭喊的人类,还有那个人最后没入火中的影子。
泪水涌了上来,伊兰止不住地开始颤抖,却并非因为恐惧。
我有罪。他想。
一只苍老湿冷的手落在了他肩上。伊兰迟疑着回头,在黑暗中看到了身着圣袍的大司祭。在乌瑟琳师父牺牲后,自己仅有的几次告解,都是由这位德高望重圣务长聆听的。年老的圣职者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将一杯茶递到了伊兰唇边,声音发颤:我可怜的孩子啊……
伊兰下意识接过来喝了一口。是过于甜腻的味道。他想要开口说话,老人却伸手抱住了他,重复道:我可怜的,善良的孩子啊……
大司祭金色的衣袍在烛火中泛着和圣母像相似的光。伊兰感到恍惚,周身渐渐失去了力气,茶杯跌落在地,碎片溅起。
苍老的皮肤像烛泪一样挤压着,占据了伊兰的视野。他试图挣扎,却听见了仿佛来自深渊的低语:我爱你,我爱你,你这甜蜜的恶魔,邪恶的天使。你让我变成了一个罪人……救救我,结束这痛苦……你可以做到的……你没能拯救那些人,也没能拯救为你而死的他,但你一定可以拯救我……我善良的孩子啊……
蜡烛昏暗的光落在圣像的脸上,光影交界处仿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