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有始有终(1 / 2)

第75章

夜已深了。

璟王府的暗卫已在小半个时辰内寻到了楚召淮所在。

楚召淮就算躲也不会躲到多深的地方,想来可能是破罐子破摔,仍是去了白鹤知府上。

姬翊回到王府时,书房灯火通明。

姬恂还未入睡。

姬翊面无表情踩着一地雨水走到书房,没等姬恂说话直接敛袍下跪,垂着头等着挨打。

姬恂坐在椅子上看着宫中送来的公文奏报,眼皮掀也不掀,冷淡道:“跪在那做什么,等着讨打?”

“您打死我吧。”

姬翊受了通磋磨,脑子比之前通透许多,就算再傻也瞧出他爹对楚召淮的特殊,此番他帮助楚召淮离开璟王府,依他爹的脾气定不会轻易饶了他。

姬翊准备好了迎接一顿毒打。

姬恂眼神漠然看着他:“你以为将他送去白鹤知府上,我就寻不到了?”

姬翊一愣,可很快他又像是想通什么,跪得腰背挺直,抬起头和姬恂对视:“那您为何不派人将召淮抓回来,难道白院使的府上藏了三十万精兵强将,爹竟然攻不进去吗?”

姬恂:“……”

一旁的殷重山:“……”

多日不见,世子成熟稳重不少,这嘴也更上一层楼,颇有他爹的风范。

“事我已做了。”姬翊大义凛然说完,被姬恂冷飕飕的视线盯得后背发麻,硬着头皮俯下身,“望爹责罚。”

姬恂垂着眼面无表情看着他。

姬翊明明还是瘦弱的身形,却好像一夜之间长大,眉眼低垂,将那股嚣张跋扈的张扬强行收敛了去。

隐约像当年的宁王。

整个书房一片死寂。

殷重山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担忧看着跪在那的姬翊。

王爷如今正在气头上,十有八九会真的责罚世子,若现在求情八成熄不了王爷的怒火,还会被迁怒。

姬恂将手中的公文扔到桌案上,正要开口。

殷重山牙一咬,快步上前单膝跪地:“王爷息怒,世子还年幼,童言无忌。”

姬恂:“……”

多大个人了还童言无忌?

姬恂沉默许久,似乎无声叹了口气。

“回去吧。”

姬翊正等着挨打,乍一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愣,愕然抬头。

殷重山赶紧将姬翊拽起来,低声道:“还不快走?”

姬翊“哦”了声,本能跑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姬恂似乎比之前瘦了些,衣袍空荡荡却穿戴整齐,脸色不知是被烛火映得泛着苍白,面前是小山堆似的公文。

看着……莫名寥落。

从惊惧中回过神,姬翊恍然意识到,他爹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想罚他。

否则早就派人将楚召淮从白府抓回来,再把他吊起来毒打一顿了。

姬翊不自在地撇了撇嘴,心中怨气稍稍减了些,快步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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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陛下依然在垂着眼看着手中奏章。

但仔细留意,就发现他许久都没掀一页。

***

白鹤知身为太医院院使,因医治过太子和大公主有功,被先帝特赐金带,官职比之前院使要高上一阶,从四品。

月俸足够白鹤知在京城不错的地段买了一处宅子,虽然不大,出了门隔了一条街便是坊市,倒也算便利好住。

小厮拎着灯,一路走向后院厢房。

白鹤知将煎好的药端来,进了门瞧见楚召淮正坐在榻上出神发呆。

烛火倒映,将他单薄身形照映得忽明忽暗,好似下一瞬就能消失昏暗中。

白鹤知缓步走上前,轻声道:“喝些安神的药吧。”

楚召淮眼眸动了动,乖乖接过药喝了。

白鹤知将楚召淮额前的发拂到耳后,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一阵阵地抽疼,放轻声音:“我从宫中回来,听说楚家被查出十大罪状,楚家满门被判流放三千里,看姬恂的意思……似乎没想他们活着到流放地。”

楚召淮眼瞳干涩地一动,好一会才道:“嗯。”

哪怕仇恨之人遭了报应,楚召淮也不觉得快意,甚至称得上是无动于衷。

白鹤知越来越担忧:“召淮,你先在府中安顿下来好好静养,等身子好些了我们再动身回临安。”

“能快则快。”楚召淮摇头,“明日或后日动身,恰好能赶上外祖父的寿诞。”

白鹤知噎了下。

就算现在快马加鞭回临安,也赶不上白老爷子的寿诞。

楚召淮浑浑噩噩多日,早已不记得日子了。

“前去临安路途遥远。”白鹤知小心翼翼和他商量,“你病还没有好,若是因为赶路再发病,外祖父定会担忧的。”

楚召淮木然好半晌,呢喃道:“不会的。”

白鹤知一愣,一时没明白这个“不会”是否认不会病发,还是外祖父不会担忧。

楚召淮明显累到极致,白鹤知也没有让他多费精神同自己说话,轻手轻脚将他外袍脱下,扶着人躺在榻上。

这处是白鹤知之前就让人收拾出来的院落,只等着过年回去接楚召淮来住。

多番辗转,总算住进来了。

白鹤知为他盖上被子,将烛火熄灭,转身走出去。

上个跟随他的长随已被姬恂暗中杀了,门外候着的小厮小心翼翼为他提灯,见大人脸色凝重,轻声道:“大人,真要如大公子所言,明日便回临安吗?”

白鹤知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难。”

姬恂做王爷时京城局势那般艰难,都不愿放楚召淮离开,更何况现在。

白鹤知在朝中因医术高明结识不少大人物,半个月前也许有人能帮他,可如今姬

() 恂登基,这些人唯恐新皇算旧账,哪肯再涉险?

白鹤知忧虑着走了。

白府不比王府清净。

一条街外是坊市,天还未亮,路边便人声鼎沸。

楚召淮服用安神药,昏昏沉沉一夜,不记得做了噩梦还是美梦,他枯坐在榻上,听着外面的烟火气,眼瞳微微颤了颤。

好像许久没听到这种声音了。

楚召淮勉强积攒起些精神,起身下榻穿衣,在院中转悠半晌才寻到出去的路。

府中下人正在洒扫石板路,瞧见楚召淮醒来,一个半大少年赶紧跑过来:“公子醒了,大人进宫点卯,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您有何事吩咐吗?”

楚召淮摇头:“我自己走走。”

下人面面相觑,记得大人的吩咐也没多问,离得远远的跟着他。

白府没有王府那样大,很快便从小院走到府门口。

长街之上,人来人往,所经过的众生百态,是楚召淮最熟悉的市井烟火。

楚召淮身子踉跄了下,呆呆愣愣地坐在府门口的台阶上,歪着头边看边发呆。

下人躲在门口提心吊胆看着。

可蹲得腿都麻了,公子乖乖坐在那,根本没什么别的动静,只是目不转睛盯着人来人往,也不知在瞧什么。

半个时辰不到,天彻底亮了。

白鹤知往往要在太医院待到深夜方归,今日却破天荒地提早回来。

白鹤知远远瞧见楚召淮枯坐在门口发呆,马车还未停,他便着急忙慌地想要往下蹦,被长随给拦了回来。

终于马车匆匆停下。

白鹤知快步而来:“召淮,怎么在这儿坐着?当心吹到风。”

楚召淮失神的眼眸缓了好久才聚焦,他“啊”了声:“舅舅回来了……我们能走了吗?”

白鹤知顿了顿。

楚召淮一看他这个模样就知晓姬恂肯定不会轻易放他走,只好缓缓起身。

他坐了太久,腿都麻了,乍一起来身躯微微摇晃,险些一头栽下去。

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来,一把扶住他。

不是白鹤知的气息。

楚召淮怔然抬头。

姬恂似乎是跟着白鹤知的马车来的,一身黑衣裹在高大身躯上,带着浓烈的压迫感。

只有眼神是温和的。

楚召淮指尖不自觉一颤,好一会才垂下眼:“陛……”

还没“下”完,姬恂就打断他的话,轻声道:“今日和我谈一谈,好吗?”

楚召淮侧过头:“陛下想谈什么?”

“谈你回江南之事。”

门口长街人来人往,楚召淮僵了许久才终于拂开他的手,转身回了府中。

似乎是默认了。

姬恂轻轻松了口气。

白鹤知注视着两人的相处,眉头越蹙越紧,开始思索答应姬恂来白府是不是做错了。

不过姬恂那架势,就算

不答应恐怕也要翻墙来。

楚召淮的院子是白鹤知精心布置过的,院中种着一格格药草,白夫人最爱的白芨居多,小路边沿长着几簇漂亮的紫色鸢尾。

楚召淮缓步走过石子路,雪白袍摆轻轻扫过花簇,拂得几簇漂亮小花掉落脚边,被他一脚踩碎。

姬恂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楚召淮好像又穿了身白衣。

就像之前在灵堂之上那样,如雪似的,好像一晒便悄无声息地融化。

小院中正晒着药,屋中是白鹤知为他买的一堆喜爱的小摆件,他许是下意识当成私人领地,并不让姬恂靠近。

在院中停下步子,楚召淮回身,微微俯身理了下衣摆。

姬恂还以为他又要下跪,下意识就要去扶他。

刚一伸手,就见楚召淮只是将衣摆上沾染的露水和花朵拂去。

姬恂:“……”

“陛下。”楚召淮垂着眼看着地面,并不看他,“昨日我已说得明白了,就算您扣着我舅舅,也不妨碍我孤身回江南。”

姬恂看他腿酸麻得正摇摇欲坠,低声道:“你先坐下。”

楚召淮也没客气,扶着院中的石桌缓缓坐下。

姬恂也跟着坐在离他最近的凳子,解释道:“我并未拦着白院使回江南,只是你身子不适,经受不得长途跋涉,要想离京,起码要养好身子。”

楚召淮道:“我是大夫,哪会将自己医死,陛下放心便是。”

姬恂倒茶的水一顿。

这话姬恂将他送去护国寺那日时,楚召淮也曾说过。

只是那时他是活蹦乱跳的,一边笑一边说,还自夸“本神医妙手回春”。

和此时截然不同。

姬恂掩下眼底复杂的神情,低声道:“马车颠簸,水路你又晕船,无论那条路都会遭罪,你不必和我置气而委屈自己,你舅舅说最好在京中修养一个月,等身子养好了再说。”

姬恂和白鹤知考量得一样。

楚召淮如今身子太弱,无论去哪儿都经受不得长途奔波之苦,离魂症隐隐有了起色,若强行出门恐怕心疾也要发作。

楚召淮愣怔半晌,抬头看向姬恂。

好一会,他没来由地道:“你骗我。”

姬恂一怔,道:“没有骗你,从今往后都不会再骗你。”

这句本是郑重其事的承诺,可却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楚召淮无神的眼瞳好像终于有了光亮。

露水悬在草尖,终于不堪重负啪嗒一声砸落到地上。

楚召淮忽然哭了。

姬恂肩膀微颤,心口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痛从心尖袭遍全身。

“召淮……”姬恂放轻声音,握住楚召淮没受伤的手背,“我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哄骗你。”

楚召淮羽睫轻轻一眨,无光涣散的眸瞳源源不断落着滚烫的泪水,倏地砸在姬恂手背上,将他烫得手一颤。

他还是道:“你

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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