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错觉吗?
她岂有迂回怀柔的必要,岂有为保全他颜面而隐晦相让的必要?
众目睽睽之下,她应是赢得越快越好,传出去才能更光彩更有噱头,如此方符合她的行事作风不是吗?
这一刻,他竟觉面前这一贯被他定义为肤浅张扬的少女,倏然间变得莫测起来,竟好似他从未真正看透过她……
这种感受带来的冲击,竟比输棋来得更叫他无法接受。
“宋兄,那便再来一局吧!”
“是啊宋贤弟,此一局想来是轻敌了……”
“这一局宋兄可莫要再有保留了……”
听着耳边的劝说安慰声,宋显面色一阵红白交加。
他起初的确是轻敌了,但有所保留的人并不是他。
“不必了。”
他四肢有些麻木僵硬地起身:“输了便是输了,的确是宋某技不如人。”
此时若再行诡辩之言,才是真正落了下乘。
听他开口认输,四周再次变得嘈杂。
听着那些并不尖锐的议论声,寻梅社里其他人的脸色仍无可避免地难堪起来。
相较之下,崔琅的话就很尖锐了:“这就认输了?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践行拜师之言了?”
崔琅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扬眉吐气。
师父赢了,无二社保住了,他的家还在!
而且他就要有师弟了!
等等……这宋显竟要做他师弟?
看了一眼宋显反复变幻的脸色,崔琅忽然觉得有些不公平:“话说回来师父,就这么叫他拜师,会不会太便宜他了?”
他当初为了拜师可是准备了许久,还冒着被打的风险呢,怎这人输了一局棋,反倒捡了这天大好处!
可恶,世人竟有如此不劳而获无功受禄之人!
但宋显显然并不这样认为。
可他清楚此时由不得他口出反悔之言。
无数道视线落在他身上……宋举人当真要拜一名女子为师吗?
且是这样一位年少的小女郎。
宋显方才已站起了身来,反观那年少的小女郎仍坐在原处,她此时看向那高她许多的青年宋显,却不曾给人半分仰视之感。
她开口,语调不急不缓:“宋举人当知,自身高大无需通过轻看贬低她人来证明,更不宜以偏见目光将自己困于迷障之内。”
四下一静。
这就开始摆出老师的姿态来说教了吗?
听得此言,宋显只觉面上一阵火辣痛感。
“我拜师乔祭酒之事,的确不算公正,虽是我私事而已,但拜师被拒的宋举人待我有几分看不惯也算人之常情,换做我兴许也会心存不满——”
少女的声音还在继续:“但这份看不惯与不满,之后无论是消除还是加深,皆需基于事实,如若一味固守这偏见,使自己陷入偏颇偏执之中,岂非得不偿失?”
宋显僵硬冰凉的十指微颤后缓缓收拢。
说教完了,接下来便要顺理成章地让他拜师了是吗?
“与人解惑者,方可为师。”常岁宁此时也起了身来,却是道:“若宋举人认为我此言有解惑之用,那我今日便算是做了宋举人的老师了——”
最后道:“拜师是为志同道合之选,不为结仇,宋举人若无心,这师不拜也罢,若日后有心,再拜不迟。”
四下讶异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