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无绝低着头不说话,她道:“两军尚未对阵,对方先失主帅,为挽军心,有此举也是常见之事。谁人生来不是赤裸,不是只自一块小小血肉长成,区区皮囊骨肉而已,生时物尽其用即可,死后总要归于尘土的,怎么个归法儿都大差不差,不必太过在意。”
无绝一时依旧没说话。
又听那女孩子安慰道:“且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瞧,如今胳膊腿什么都不缺。”
无绝当真抬起泪眼瞅了瞅她的胳膊腿。
女孩子取出了一方柔软的帕子,递给他擦泪,笑着道:“无绝,谢谢你带我回家。”
她认真道:“我欠你一条性命。”
无绝接过那绣着仙鹤的帕子,按了按眼角,哽咽着叹道:“欠什么,我似窄川,殿下为海,海若不存,川当何归……”
他道:“窄川唯有归赴于海,方可长存。海从不拒川,川方可赴海,二者是为相互成全,何谈欠与不欠。”
“太禅意了,听不甚懂。”常岁宁笑着道:“还是欠着好了,我乐意欠着你。”
她不愿亏欠明后,因那亏欠似带刺的网,只会使她困缚其中不得喘息。
她情愿欠着无绝,因这亏欠是令她安心的根,是使她重新扎根于这世间的羁绊。
羁绊与羁绊是不同的,而这一世,她有幸只会被善意与真挚羁绊。
常岁宁倾身,轻轻抱住了那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假和尚,却比任何神明都更像是她的救世菩萨的人——
她再次笑着道:“就欠着吧。”
无绝擦了擦泪,也笑了:“既然您诚心想欠,那属下可就收着了。”
“嗯,收着吧。”常岁宁松开他。
无绝矜持一笑:“那属下有件事想问问您……”
常岁宁很有亏欠他人的自觉,大方道:“只管问来。”
“属下记得您之前埋了几坛子风知酿,本说定了要与属下们共饮的……究竟是埋在哪里了?”
常岁宁眨了下眼睛:“这个啊……好像被我喝了。”
无绝“噌”地一下站起了身来:“您何时偷喝的?”
“临去北狄前。”常岁宁有些惭愧地笑了笑:“彼时想着也没机会共饮了,我干脆挖出来自己喝了。”
她喝罢大醉,在埋酒的杏花树下睡了一夜。
无绝满脸心痛之色,就差跳脚了:“属下可是馋了许多年了!”
常岁宁便问:“你为何不去寻阿增再酿几坛?”
风知酿只有喻增酿得出来。
“他倒是肯啊!”无绝叹道:“自您走后,他便死活不肯再酿酒了,属下就差跪下求他了。”
常岁宁:“就像老常求你替他熬羊汤一样?”
“可不是嘛……”无绝说着,眼睛一亮:“不过您现下回来了,他不酿也得酿了,您到时可得单独补属下几坛!”
常岁宁面上笑意淡了淡,却是问:“我走后这些年,你观阿增是否有异常之处,可曾与什么值得一提的人有往来牵扯?”
无绝听得一怔。
认真思索了片刻,缓一摇头:“实则自殿下走后,他性情日渐冷清,加之他在宫中当差,一年到头甚少出宫,属下们与之往来便少了许多,对其所知也不算多,倒是未察觉出什么异常来。”
他们四人中,再加上个在暗处的孟列,统共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