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算长,但落在李献耳中,值得思索之处却是太多了。
李献身侧的军师心绪几经沉坠,脸上却很快浮现笑意:“崔大都督既平安无事,那便再好不过了……这段时日军中时有谣言流传,现下崔大都督安然无恙,这谣言便可不攻自破了。”
“正是了。”李献缓缓舒了口气,神情变得轻松起来:“照此说来,崔大都督此刻是与宁远将军等将士们在一处了?”
“是,彼时大都督带我等随同宁远将军赶回战场,一同处理战后事宜。”虞副将道:“如今应在率军赶往汴州的路上。”
“汴州官员为宁远将军设下了贺功宴,汴州胡刺史邀大都督同往,盛情难却。”虞副将笑着传达道:“大都督特让属下回洛阳报平安,另邀李将军一同去往汴州共贺此次汴水大捷!”
在常岁宁和崔璟看来,如今各处都在庆贺,若独独漏掉了奉旨领兵而来的李献,自然是不妥的,而不妥之外,也无必要刻意行冷待之举。
然而这个邀请落在李献耳中,却满含讽刺与炫耀。
他无声摩挲着拇指上的紫玉扳指,笑着道:“如此大捷,如此奇功,是当大贺。”
“崔大都督平安无事,可谓双喜临门,虞副将且尽快将此好消息告知军中上下,以安人心。”他笑着道:“待我安排好军中事务,便动身赶往汴州,前去拜见崔大都督。”
虞副将抱拳应“是”,很快退了出去。
帐中有着短暂的沉默,这沉默中,充斥着阴沉之气。
“将军……”军师斟酌着开口。
“崔大都督……”李献慢慢地喟叹一声:“大难不死啊,他总是这般好运气。”
或者说,这“大难不死”四字本身,及前后经过,当真如表面看来这般简单吗?
但无论如何,崔璟都活着回来了……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比任何事实都要棘手的事实。
本已经“死掉”的人,就应该安安静静地奔赴黄泉才对……突然回来,实在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啊。
军师眉头紧锁。
方才他还在宽慰将军,一时的战功算不上什么,玄策军的兵权才是重中之重,可现下……
战功没有了,军权……
此番将军并无建树,未曾以战功立下威信名号,偏偏崔璟又活着出现在了人前,便是圣人,也没有办法、更无名目直接将玄策军的兵权交托给将军。
原本势在必得的一切,此刻全部突然落空了。
军师唯有劝道:“将军不必着急,须知圣心所在,才是最终的归宿所在……迟一些而已,将军还须沉着冷静耐心等待。”
“耐心……”李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最不缺的便是耐心了。”
“是,将军向来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军师道:“正因有将军这数年来在南境的不辞劳苦与沉定忍耐,才得了圣人另眼相待。”
言毕,才往下问道:“将军……要去汴州与他们共贺吗?”
“要去,当然要去。”李献含笑道:“我既奉旨而来,便代表着天子之意,如此大捷盛事,我岂可缺席呢?”
“况且,众人皆往,独独缺我一人,岂非令人无端生出揣测,认为我气量狭窄?”
“再者,我与崔大都督本是旧识,这么久没见,本是该叙一叙旧的。”
军师便应“是”:“那属下这便令人安排去往汴州之事。”
“去吧。”李献说话间,慢条斯理地随手拿起了手边空着的酒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