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井水不犯河水?
两人出门这样久,温凝不清楚裴宥为何不带她去见长公主,像是昨日一时不快特地不带她,又像是原本就没打算带她过去。 她琢磨了一会儿,但也没想太多。 都好几个月过去,长公主似乎仍未消气,并未从佛堂出来,温凝也就只将给她和裴国公的礼物嘱王勤生送过去,没有亲自去奉茶。 回京第一日,她便在整理各种行李和礼物中过去。 第二日,她令人将分好的礼物装上马车,回了一趟温府。 其实按理她该与裴宥一道回去的,可裴宥昨日一早就入宫述职,接着大概是去了工部,整整一日都没见着顾飞徒白的影子,约莫是积了四个月的公务,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处理。 裴宥都带她去江南了,现在全京城都认为裴世子宠她这个世子夫人宠得不得了,她也就没有必要为了让温庭春放心,耽误他一日时间要他陪她回娘家。 瞧,她这世子夫人,做得多称职。 在温府与温庭春和两位哥哥用过晚膳,开开心心地回到国公府,第三日,温凝打算约段如霜见一面。 只是才要提笔写拜帖,菱兰在一旁道:“姑娘,我是不是还没有同姑娘说?如今段姑娘不在段府了,拜帖不用写到段府去。” “如霜妹妹不在段府了?”温凝惊讶地放下笔,“你快与我说说发生何事,她如今又在何处?” 这两日菱兰净顾着问温凝在江南发生的事儿了,京中的事还未及与温凝说完,当即拿了把椅子在温凝身边坐下。 “姑娘,你是不知道!段姑娘可厉害了!”菱兰瞪着一双大眼,一脸钦佩地说道,“你不在这些日子,段姑娘不知与府上生了什么矛盾,一怒之下带着她小娘从府上搬出去了!临走前尽数段府这些年苛待之处,将这些年她小娘在府中购置的资产全都带走,连院子里一棵树都挖走了!” 一时间,温凝恍惚回到上辈子。 上辈子也是菱兰在她身边,这样瞪着眼睛一脸惊诧地说着段如霜的事儿。说马车拖了几十车,段府都快被搬空了,那段墉被全城笑得三日没去上值,偏他一个京兆府府尹,京城百姓的父母官,不能众目睽睽将段如霜如何。 只是上辈子是明年春季的事儿,这是又提前了几个月。 “具体段府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但段姑娘不在段府是千真万确的,姑娘不妨先问问二公子。二公子应该帮了段姑娘不少忙,她如今住哪里二公子肯定清楚。” 段如霜与温祁那段,原来在这里啊。 温凝本打算嘱人去温祁那里拿个口信,看段如霜如今住哪里。人还未出发,前面管家送了帖子过来。 竟是段如霜自己来找她了。 温凝欣喜不已,当即亲自出去相迎。 “温姐姐丰腴了,看来江南果然养人。”几个月不见,段如霜窜了些个子,瞧着竟比温凝稍高一些,一见温凝就露出笑容,挽上她的胳膊,“本该让温姐姐休息几日再来叨扰的,可再过几日便是年节,我实在有些等不得,也不知今日温姐姐是否方便?” “你不来我也正要去找你呢。”温凝直接将她往清辉堂带,“快来坐,听菱兰说浮生醉这个月有新品,你可带来了?” “当然。”段如霜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壶酒。 “温姐姐,今日来主要有两件事,一为酒坊,二为药铺。”没闲话两句,段如霜就将话拉入正题,朝跟来的小丫鬟点了点头,那丫鬟便呈上两本账簿,“年底了,这是酒坊的账簿,还请姐姐过目。” 段如霜做事情实在清晰又有条理,让温凝不放心都难。 她拿起那两本账簿略略看了一眼。第一本是上半年的,她基本都清楚,第二本,则是酒坊被砸重建之后的,她看完之后便有些不敢相信。 尤其看到最后结盈的数字,数了好几遍,担心自己看错。 “短短几个月……”温凝不敢置信道,“咱们赚了这么多?” 段如霜早料到温凝会是这个反应,拿着帕子掩唇笑:“此事还要感谢七月时的那件事,所谓不破不立,咱们的酒坊被砸了,却也因祸得福了。” 温庭春以权谋私一事闹得是如何人尽皆知,当然不需赘述。而此事之后全京城乃至京城之外的人,都知道这酒坊是温凝这个世子夫人开的。 皇亲国戚那是平日里高不可攀的存在,如今竟只买壶酒就能沾亲带故。 不仅京城,周边都有许多人特地赶来买酒订酒,浮生醉一时成为京城顶热门的铺子。 “这几个月咱们的酒供不应求,尤其这年节前,全都抢售一空了。”说起生意,段如霜又是两眼亮晶晶的,“我早早给工人们放了假,待初八再来,咱们明年的营收定能再翻上几番。” 温凝抽了一口凉气。 早知如此她何须跟在裴宥身后卖乖讨好?她不用他的银子也能成事好吗! “温姐姐。”段如霜又道,“酒坊如此红火,说到底还是沾了世子的光,你记得好生感谢他才是。” 温凝低咳一声,拿起酒杯浅酌了一口。 行吧,也不算她白白讨好他了。 “而且……”段如霜又拿帕子捂住唇笑,眼神略有些揶揄,“算了,姐姐这几日有空亲自去酒坊看看便知。” 怎么还卖起关子来了? 也不给温凝多问的机会,段如霜继续道:“这第二件事,便是药铺。” “温姐姐,此前给去的信中提到过,药商我们是已经谈好了,铺子也选好了,你这几日若哪日有空,我带你去瞧一瞧。”段如霜不疾不徐,与去年初见时比,竟已经有了些女掌柜的风范,“但你此前同我说温家大嫂想入药铺看诊,前些日子我同她聊过这件事……” 段如霜抿抿唇,斟酌了一下用词,道:“我瞧着她是极有热情的可一听铺子里只有她一位大夫,男女都要医治,便有些踌躇。温姐姐年节若回娘家,可抽空与她再聊一聊。若她不愿出诊,年后我再去找其他大夫谈。” 温凝轻蹙了眉头。 何鸾家教甚严,家中对女子管束颇多,十几年都受礼教熏陶,乍然要她走出来,她可能一时半会儿有些接受不来。 “好。”温凝点头,“这几日我寻空去找她聊一聊,尽快给你答复。” 段如霜粲然一笑:“温姐姐在京中就是好。” “还有呢?”温凝偏偏脑袋,“可还有事要与我交代的?” “大体就这些了。”段如霜也垂眸饮了口酒,“还有一些细节,待年后我们再一道细聊。” “没有了?这些都是公事,私事呢?”温凝托着腮凑近段如霜,“私事就要没有与我聊的?” 段如霜倏然就红了脸颊。 “菱兰。”温凝唤道,“让厨房准备些小菜,今日如霜妹妹就在这里用晚膳了。” - 冬日暮沉较早,朝廷下值的时辰也提前了一些。 但这段时日累积的事务不少,裴宥从工部出来时,顾飞已经啃完两个烧饼,一见裴宥的身影,连忙迎上去:“世子可用过膳?要不就在长安街下个馆子再回去?” 这几日回国公府没有个定时,冬日菜又易凉,因此与厨房交代过,等人回去再备膳。 但今日这么晚,回去等备好膳,都不知什么时辰了。 “不必。”裴宥神色淡淡地上了马车。 顾飞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那我们回府,夫人今日宴请段姑娘,世子同夫人一道招待段姑娘?” 裴宥正要拿书的手一顿,抬眼扫过去。 顾飞受不得裴宥盯着他,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世子,回……回吗?” 裴宥:“……你说呢?” “我……我明白了!”顾飞忙放下车帘,扬鞭赶马。 清辉堂内,段如霜一边喝着酒,一边说着近来发生的事情。 “他们平日里欺负我和娘便算了,即便他要让我给人做妾,他是我父亲,我说不得他半分不是。可他要卖的不是我,竟然是我娘!简直欺人太甚!”段如霜愤怒得双眼通红,“他们无非是见我娘手头已经没什么银子,知晓我与你一道做生意,浮生醉的生意又这样好,便觊觎我手上的银钱。” “可他们知道我与你交好,不敢直接欺辱我,便将主意打到我娘头上。”段如霜拿帕子擦掉沁出眼底的眼泪,“这样的家,如何待得下去?我若将手上的银子交出去,他们便从吸我娘的血,变成吸我的血,那倒不如一刀两断来得痛快!” 温凝早知段如霜会走到这一步,也难免叹了口气。 “没关系如霜妹妹。”温凝拍拍她的后背,“那样的家人不要也罢。今后你便不受管束,也不受挟制,你会比他们都厉害,会走出一条自己的道来。” “也只有温姐姐信我。”段如霜笑笑,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温凝斟满了酒,举杯道,“那便祝你我今后如大鹏展翅,一跃千里,扶摇直上!” “大鹏展翅,一跃千里,扶摇直上!”温凝也举杯,两人目光灼灼地碰杯,一饮而尽。 “那你与我二哥哥呢?”温凝又问。 段如霜喝过酒,此时已经看不出面颊是否羞红:“二公子?我……我就是问问,二公子近来帮我许多,我看他……至今未娶妻,想着若是有何难处,我或许能帮他出出主意。” “真的?”温凝瞪大眼。 “当然是真的。”段如霜拿帕子擦擦嘴,“时辰不早,温姐姐,世子该要回来了,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着便起身,打算离席了。 这……分明是心虚啊。 不过,温祁到底有没有心上人来着? 此前温凝十分确定他有。那姑娘是国子监祭酒家的二女儿,家中与沈家交好,有次与沈晋一道出来同他们玩耍,与温祁结识。 上辈子二人还未开始议亲,温家遭难,自然没什么好结局。 可这辈子…… 自上次接到段如霜的信,温凝仔细想了很久。 上辈子温祁与那姑娘结识,似乎是在她与沈晋开始议亲之后。这辈子她同沈晋直接退婚了,哪曾出去游玩,所以……温祁到底和那姑娘认识没? “诶?如霜妹妹你等等我!” 温凝亲自将段如霜送上马车,不作他想,回去简单收拾一番,便打算沐浴歇息了。 待裴宥回到清辉堂,哪里还有什么宴席。 清辉堂冷冷清清,主屋大门紧闭,只有院子里的秋千在阵阵夜风下轻轻摇晃。 顾飞一见这情况便抓了抓脑袋,府中的确传信来说夫人留了段姑娘用膳啊,这是……夫人宴友也不等世子回来? 裴宥倒也没说什么,折身去了前厅,顾飞便忙让王勤生去吩咐厨房备膳。 晚膳时顾飞站在裴宥身侧,时不时打量自家世子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慢条斯理地用膳,也便松了口气。 哎,也是奇怪得很。 世子与夫人在江南时分明好得蜜里调油似的,同居同寝,同进同出,一个去办事,一个在家中绣香囊,一个讲学,一个就在下面听着。 怎么这才回来三五日,就跟上辈子的事儿似的? 顾飞默默掰着手指算了算,第一日、第二日……这是第四个晚上了! 一回国公府,世子居然又睡起书房,夫人昨日回温府不等世子,今日宴客又不等世子。 这是……回来那日吵架了? 顾飞吃过烧饼,没再用晚膳,待裴宥用完,便跟着他一道又回清辉堂。 果然,裴宥径直去了书房。 难道世子与夫人又要像之前那样,各过各的日子了? 照裴宥与温凝的约定,的确是该各过各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了。 裴宥走进书房,径直在书桌前坐下。 徒白照旧来回禀了各路来的消息,他照旧给了指令,随后照旧拿起桌案上的书卷。 冬日的夜晚,窗外只有呼啸的风声。 戌时刚过,窗上的光亮暗淡,院子里的灯烛灭了。 裴宥扫了那窗一眼,眼神重新落回书卷。 却也不过几息,他抬眼,看向书房那张床榻。 冷冷清清,毫无人气。 再扫这书房。 清清冷冷,毫无温度。 从此与他井水不犯河水? 呵,想得挺美。 “顾飞。”裴宥朝外唤道。 顾飞守在书房外,眼看着一旁的院子熄灯,不一会儿没了人声,知道今晚又没戏了。 正琢磨着今晚要去找徒白打听打听的时候,书房里传来一声叫唤。 他忙推门进去,拱手候命。 “顾飞。”裴宥坐在书桌前,一手拿着书卷,一手在桌案上轻敲,声色清和,“今日这书房,为何这么冷?” 顾飞一脸莫名地抬起头,冷吗?哪里冷?他从外面进来,暖和得很啊。 “这地龙坏了?”裴宥看着书卷,轻轻扬眉。 地龙坏了?怎么可能! 他早几日就往回传了信,地龙烧起来都有上十日了,好端端的怎会坏呢? “世……” 顾飞正要开口,裴宥撩起漆黑的眼看过来:“顾飞,地龙坏了。” 顾飞头皮一麻:“是……是……属下马上命人来检……”查修理…… 裴宥却扔下了手中的书。 顾飞的话戛然而止。 裴宥望着他,声音平静,面上也一片平静:“书房地龙坏了,命人来将这里的书卷和衣物收拾收拾,送到主屋去。” 说罢,徐徐站起身,垂眸间掩下眼底那抹浅淡的乖戾,提步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