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谈论着简云台的时候,简云台的处境确实非常不好。
不过不是他们想的那种“不好”。
哗啦!哗啦!海浪无风而起,将简云台整个裹住,他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天花板变成了地面,地面变成了天花板。
紧接着后背一痛。
砰——耳侧一声闷响,他被海浪甩到了玉床之上,霎时间五脏六腑仿若挪位。
从前这一摔,以他的体质来说,应当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的。但这次不一样,简云台蜷缩躺倒在床上,眼前一片黑星点点。
好半晌都爬不起来。
他现在甚至都有了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变成了易碎的玻璃。只是这轻轻一摔,他的“玻璃灵魂”仿佛就直接摔散掉了。
停顿足足一分钟,简云台才稍微缓和一点,重新睁开了眼睛。
眼前被一片阴影笼罩。
抬头一看,九重澜无声无息来到了床榻边上,正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他。
算上一条巨大的鲛人尾,鲛人的身姿足足长达三米,整个立在床前时,仿佛就能够占据所有的视野,压迫感随之而来。
简云台心尖猛地一颤。
他直觉九重澜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就好像……就好像是压抑到极点。
现在终于爆发了。
但与寻常人所谓的爆发不同,大多数人都是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宣泄心里的不甘心。但九重澜看起来是这样的平静,平静到十分钟以前,简云台甚至连半点不对劲都没看出,只以为今日宛若平常。
简云台定了定神,终于不再急着去做想做的事情,而是尝试性沟通。
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十分迂回地说:“海神欺压我多年,如今他总算是倒台了。我想要亲手杀死海神。”
“……”死寂。
简云台不知道这份说辞能不能说服九重澜,也因此而惴惴不安,眼神忽闪忽闪看着这人。长久的沉默之后,九重澜缓缓抬起手臂,指尖微屈抚开他额前的碎发。
动作十分的轻柔,像是一夜甘雨之后轻轻抚开恋人的湿发。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九重澜的指尖冰凉,冷得像是块万年难化的寒冰,当这块“寒冰”有意无意触碰到简云台的额头时,那块皮肤都随之发麻。
视线又触及九重澜深不见底的黑瞳,简云台顿时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简云台抿唇,说:“我想亲手杀了海神。”这一次他的视线变得更加坚定,视线丝毫不避让,直勾勾看着九重澜。
九重澜微顿,垂下了眼帘。
“可以。”他说。
简云台眼神微亮,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九重澜便继续说:“待我族族人抓住海神,我会将他送到你面前,让你亲手报仇。”
“……”
简云台满肚子游说的说辞全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方才他摔落玉床时,头发也被海潮冲得乱糟糟,九重澜面色平静为他抚平乱发,指尖在他的发上若即若离,明明是很温柔、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的动作,简云台心里却直打鼓,有些七上八下的。
太凉了。
他微微偏头,避开了九重澜的手。
沉默着看向了床侧。
九重澜目光微凝,额角的青筋猛地一跳,下颚线也随之绷紧。静默片刻后,他没有再碰简云台,转而放下了手臂。
“有没有其他想要的?”
他声音低沉问。
简云台:“……”
海神的事情暂且搁置,既然九重澜答应会将海神送来,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现在唯一还担心的,也就只有胖子。
胖子现在恢复清醒了吗?
想到这里,简云台依然偏头看着床侧,说:“我想见陈三现。”
九重澜说:“不可。”
简云台猛地抬头,因动作太快,他脖颈侧面的筋也连带着猛地一抻。这一下子胃里可以说是翻江倒海,喉咙里满是腥气。
像是血涌到了喉间一般。
之前副本背景音就提示过,他的身体出了大问题,甚至还开始了死亡倒计时。这是简云台第一次体会到灵魂深处的乏力感。
“为什么不行?”他强行压下肺腑之中弥漫而来的血腥之气,外表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只是脸色比方才更惨白了。
九重澜没有回答,简云台又咬牙问:“刚刚不是你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指的是食物、摆件、衣物……一切你能想到的死物。不是指活人。”九重澜倾身而上,单臂撑在床榻上,将简云台整个人都困在他的怀里。
简云台根本退无可退,只能高高后仰着头,拉开那么一点儿聊胜于无的距离。
九重澜浑身冰凉,单单只有凑到简云台颈窝处说话时,才会有热意抚过后者的耳垂。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波澜,话语中的含义却像是百川汇聚,浇凉了世间万物,将入眼所及的一切用寒冰封存。
“我的有缘人不是你,既如此,最终你的有缘人又会是谁?”九重澜绝望勾了勾唇角,又有万般柔情汇聚在漆黑的眸中。
他轻声呢喃着,突然笑了。
听见耳侧这不合时宜的笑声,简云台心脏忽然微微突了两下,像是被人整个揪起。他这才诧异偏头看去,比起方才绝望的勾唇,九重澜这一次的笑显得愉悦而矜贵,就连声线也带着笑意,定定看了他许久之后,薄唇轻启,语气温柔而惑人说:
“谁也不见,那便只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