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安静了没一会的走廊再一次纷乱起来,尽头的门被人“啪”一声打开,紧接着一道黑影像是一阵风一般,迅速穿过众人视线。
好些人都没看清,吓了一大跳。
“他又怎么了?”众人面面相觑,茫然摇头:“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啊……”
简云台唯恐自己又后悔,跑得飞快,一路跨越灵祟们的地铺,来到九重澜的房门前。深吸一口气后,他猛地推开房门。
那口气还高高提在嗓子眼里,一看屋内的景象,他顿时一口气下不去了。
就这么僵在门口。
“……”
屋内,九重澜内衫半褪,拢在腰后的白发湿哒哒的,还在滴水。
他不自然顿了一下,重新拉好衣服。
“何事?”
“呃,你刚刚出去了?”简云台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果不其然,椅背上搭着一件换下来的月白长衫,同样也在滴水。桌上摆了不少零碎的物件,简云台心里尴尬,面上一点也不见尴尬,颇为自来熟直接走进去,就跟进自己的房间一样。
他来到桌边,随手拎起沾满海水的一株蓝草,“这是什么东西?”
九重澜眨了眨眼,说:“草药。磨粉兑水喝下,能够有效遏制晕船。”
简云台疑惑:“你晕船啊?”
九重澜:“……”
直播间观众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纷纷在屏幕外捶胸顿足:
“啊啊啊啊啊老婆你这么能这么木楞啊!九重澜肯定是为你找来草药的呀!”
“简大胆之前不是说感觉有点晕船吗?我怀疑他自己都忘记了,咱们也没当回事,毕竟晕船又不会有生命危险。想不到九重澜竟然默默记了下来tat”
“他不仅记了下来!他还下船去海底找了……天啊,外面的风暴那么大,我都不敢想这株草药他是怎么采回来的。”
九重澜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他,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怨念。简云台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讶问:“给我的?”
九重澜:“……”
简云台感恩戴德放下草药,又将九重澜拉着坐下,面对面。
九重澜垂目而坐,面容清冷又禁欲。简云台提着一口气,明明来的路上已经打好了腹稿,临开口前又顾左右而言他,说:“桌上正好有石磨,不如当场磨了喝掉吧!”
“……”
九重澜薄唇紧抿,后脊背绷直。
简云台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什么都看不出来,便自顾自拿起桌上的小石磨。与其说这是石磨,不如说这是个捣草药的盅,看着还挺眼熟的。
不仅草药盅眼熟,这桌上的每一件东西他都觉得眼熟,似曾相识。
捣好草药后,简云台拿起茶杯,就这差将草药粉末冲水。过程中九重澜一言不发,一直垂着眼静默坐着,浑身绷紧。
简云台端起茶杯,边喝边想着要找个什么话题打破沉默,便胡说八道开了口:“这个盅看起来还挺眼熟的。”
九重澜:“你用过。”
“……”简云台惊讶抬眼,差点被呛到了水。他一口气将茶杯里的水喝完,又拎起桌侧的一条红色腰带,“这个呢?”
九重澜:“你的。”
简云台哑然问:“你收集我用过的东西干什么?之前在泉先国的时候也是,我听红红说,你还想问她要锥信?”
九重澜依旧垂着眼,语气平缓说:“你死后,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你重新活过来。便做了许多尝试,譬如借物唤魂。”
简云台张了张嘴,再次哑然看了眼这满桌的旧物。其中甚至还有传感器——当初刚进海神劫副本的时候,他曾经给了林福雪一枚传感器,自己保留另一枚。
用作联络。
后来他力竭而亡,传感器这种外物自然带不走,随便想想都知道这玩意儿最后肯定落到了九重澜的手上。但他没想到另一枚传感器竟然也被九重澜取走了。
五年过去,传感器早就没电了。
一眼晃过这些东西,简云台仿佛依稀看见了这五年间,九重澜到底做了多少无望的尝试,又执拗的偏将死马当作活马医。
想到这里,他心中沉重又觉愧疚,更多的则是心疼。连带着面上也跟着沉重了起来,抬手轻轻摸了摸传感器,简云台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你不是说等我的答复吗?我已经想好了。”
一言出,九重澜的背脊绷得更紧,呼吸骤然重了起来,他半晌都没抬起眼。只是专注看着桌面,仿佛桌面能开出一朵花儿来。
滴答——
白发尾端在滴水。
室内一片死寂,只有滴水之声。能看出九重澜整个人都是僵硬的,简云台也很紧张,他抽过床侧架着的白巾,结结巴巴说:“我、我给你擦头发!你听着就好。”
他步子一转,来到九重澜的身后,小心翼翼拢起这白发,只觉得像是捧起了温润的月光一般。观众们都知道简云台偏爱绸缎般的发,平日里看见就手痒痒,忍不住想要去摸个两下,然而此刻简云台却心无旁贷,满脑子都是该怎么说这话比较好。
他起了个头,紧张说:“我先和你说好了,你听了这些话,千万不能生气啊!”
“……”九重澜重重抿唇,垂下去的眸光无端黯淡了几分。
一般来说当一个人想要拒绝的时候,总会先提及其他,说很多话来铺垫。因此从简云台进屋的那一刻,九重澜就希望渐消。
他猛地抬手攥住简云台的手腕,偏眸时嗓音嘶哑:“如果是我不想听的,就别说。”
简云台一愣:“……啊?”
九重澜像是已经无法面对接下来的话,直接站起了身。他偏过头不去看简云台,脖颈侧的湿发再一次润湿了前襟,流下了蜿蜒的水渍,像是清冷的月光骤然啼哭一般。
深吸一口气之后,他低着头闷声说:“既然你已经想好……我愿在海神之战上助你一臂之力,你日后……要照顾好你自己。”
“???”
简云台眨了一下眼睛,“你在说什么?”
九重澜闷闷开口:“你不是已经决定好,要离开了么。”
简云台坐回凳上,双手撑着额头垂下脸,肩膀耸动不止。九重澜微微一愣,立即上前几步,想伸手又没有立场去安慰。
最后手只能悬在简云台的肩头,九重澜薄唇紧抿,小声说:“不必哭。”
简云台抬头,是一张笑脸。
他几近捧腹大笑,上气不接下气笑说:“不是,别误会啊,我不是在嘲笑你,我就是觉得你太可爱了哈哈哈哈……”还担心他哭呢,也不知道是谁后来哭到水漫金山,鲛人泪直接把海神殿给淹到无处下脚。
今天的事情要是就这样结束了,九重澜百分之百要躲起来偷偷哭。
九重澜目光微顿,难得地有些愣滞。
简云台正色后拉着九重澜重新坐下,直视着后者的眼睛,说:“我已经决定好了,我想要留在这里,留在你的身边!”
“……”
九重澜张了张唇,还是愣状。
当巨大的惊喜降临在头上的时候,很多人一般都是懵着的。
简云台的腹稿有许多铺垫,现在全部白费,直接奔着主题就来了。他顽强想说之前打好的腹稿,开口:“我让你不要生气,意思是我想跟你说说我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