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云台是拎着三大塑料袋母婴用品回去的,每个塑料袋都装的满满当当,东西满得即将爆出。对此,胖子叹为观止:“你们是搬空了哪家店吗?”
简云台翻上游艇,“那个小营业员太热情,推荐了好多感觉用不到的东西。”
胖子下意识以为他在说反话,笑了声,“她再怎么不合作,你这也拿太多了吧。”
简云台想解释,胖子却道:“你先进去看看你妈妈吧,她问我你怎么样了,又问我们是怎么找到她的,我没敢给她看文件袋。”
简云台点头,将塑料袋递给胖子,掀开舱室的门帘走了进去。
简瑞芝靠在床上,怀中抱着婴儿。
她的脸色看起来还不错,比较之前,总算是有了些血色。
哑女则是坐在床边,嘻嘻哈哈地拿碎纸条逗婴儿去抓握。
简云台走近。
简瑞芝几乎是立即紧张转眸看来,见到简云台手脚都在,表面上没有任何伤痕,她愁眉不展的眉头总算是松下,心中也缓了一口气。
“好久不见。”简瑞芝浅笑道。
听到她说话,哑女才发现身后有人,她迷惑回头看了眼简云台。屁股往旁边挪了挪,空出床边最近的位置后,她镇定拍了拍床铺示意简云台坐下来说话。
这幅小孩硬装大人的模样,看着简瑞芝与简云台俱会心一笑。
简云台坐下,挑眉说:“不生我气啦?”
哑女做了个鬼脸,依旧闷闷不乐。
简瑞芝困惑,“生气?”
简云台抢过哑女手中的碎纸条,接替了哑女逗婴儿的任务,弯唇说:“之前在药店,我让她给你买药,她非要我先买童话书她才肯买药。我没理她,她也是很厉害了,气了一整路,见到我就翻白眼。”
哑女震惊,连忙伸手比划。
像是在说——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告状?!你还添油加醋地告状?!
简云台心想着反正简瑞芝也看不懂手语,不曾想简瑞芝看了片刻,笑说:“小妹妹在讲,她没有对你翻白眼。”
“你看得懂手语?”简云台有些惊讶。
简瑞芝说:“以前经常去残疾儿童那里做义务护工,看得多了,就能知道一点。”
哑女顿时像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又比划了一大串,简瑞芝笑得眼角弯弯:“她要我翻译这些手语给你听,她说她憋了一整路了,你一直看不懂,她很着急。”
简云台瞥了哑女一眼,小姑娘脸蛋通红,一脸急色。
他点头,“哑女在说什么?”
哑女将右拳抵住额头,又气愤将拳头打向左手掌。这个动作她在船上做过很多次,简云台都有印象了。
简瑞芝翻译:“白痴。”
简云台:“……”
哑女又双手交叉,做出上课时认真听讲的动作。右手臂抬起几厘米,只伸出食指和小拇指,简瑞芝大笑翻译:“听你放屁!”
哑女激动连连点头,“嗯!”
简云台无奈扶额笑:“……”
哑女又指了指自己之前被简云台踹过的后腿弯,左手弯出圈,右手食指插入圈。
简瑞芝笑得更开怀,“混蛋。”
简云台撤掉扶额的那只手,好笑说:“还是别翻译了吧,让她继续憋着,反正我也看不懂,哑了也算是削减她的战斗力。”
哑女急了,又重新做了一下“混蛋”的手语,伸出右手攥拳,拇指弯曲点了两下。
简云台好笑:“这次又骂我什么了?非得让我知道你具体骂了什么才舒服吗。”
简瑞芝摇头,“她在说,谢谢你。”
简云台微愣,“谢我什么?”
哑女拍了拍简云台的大腿,又隔空摸了摸婴儿和简瑞芝的头。
谢谢——她再一次做出了那个手势。
简云台无语说:“这是我亲妈,我救我自己的妈妈,你谢个什么谢。”
简瑞芝脸上的笑容一顿,有些意外又激动看向简云台,脸上浮红。
之前简云台没有叫过她“妈妈”,这可能是第一次开口,虽说只是侧面叫了一声,但这已经足够让简瑞芝高兴许久了。
哑女没有注意到简瑞芝的异常,可能是觉得无论做什么手语简云台都看不懂,她索性特地凑到简云台面前,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这玩意儿总该能看懂了吧?
简云台抬脚,“腿又痒了?”
哑女顿时后缩,紧张抱住了自己的腿。意识到简云台在开玩笑后,她这才松一口气,气鼓鼓做手势:“听你放屁!”
“呜哇哇哇哇——呜呜呜——”婴儿睡梦惊醒,大声啼哭。简云台接过婴儿,将其递给哑女,“胖哥哥和裴溪哥哥在外面泡奶粉,你带着小孩去找他们,快去吧。”
哑女小心翼翼抱过婴儿,往外走时回了好几次头,她心里清楚简云台应该是有话想要和简瑞芝单独说,便乖乖走了出去。
舱室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简瑞芝侧眸,弯唇笑说:“我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简云台取出之前哑女给他的项链,伸手重新给简瑞芝戴上,“我是从神龛来的。”
简瑞芝伸手抚摸着项链,担忧又自责问:“你小时候……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简云台面色微僵,要说“不辛苦”,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和微生律比起来,他的童年似乎又充斥着自由,那是大片大片的彩色画卷,有酸有甜,不像微生律那般一片漆黑。
“还好吧。”简云台沉默了几秒钟,说:“现在回过头想想,比待在神龛要幸福很多。我有遇见一些不错的人,对我很好。”
简瑞芝如释重负,笑道:“那就值了。”
简云台起身,从舱室角落的桌子上拿过文件袋,往回走时脚步十分沉重。
他将文件袋递给简瑞芝。
简瑞芝疑惑接过,不解看过来。
简云台:“我这次是从神龛过来找你的。我在神龛遇见了柳芙雅。”
“嗯。”简瑞芝静待下文。
简云台说:“她六天后,会自杀。”
简瑞芝一惊,“什么?”
简云台选择柳芙雅作为切入点,也是想给简瑞芝一个缓神的接纳过程。他深吸一口气,说:“柳芙雅想要在神龛里寻找存在感,却次次被忽视,感觉不到被人尊重。这是她的死亡十五天倒计时,目前已经过去了九天,很多死亡我们都已经无法挽回。”
最后这句话似乎是意有所指,简云台点了点文件袋,说:“我还见到了段于景。”
简瑞芝愣神,低头往下看。
面色猛地一变。
棕色的文件袋上,满满都是血手印。应该已经是几天之前印上来的了,血迹陈旧又斑驳,像是生了锈的铁片。
简瑞芝脸色微微发白,手指微颤打开了文件袋的磁扣,“他怎么会在神龛?”
“他是去找你的,他以为你还在神龛。”简云台垂下眼帘,心中像是堵了团棉花,“神龛士兵们发现他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简瑞芝眼前一黑,磁扣被打开,里面的身份证明与户口本跌落在被子上。
身份证明上,段于景的照片崭新,像是为了某一个让人期待的日子,特地去更新了身份证上的照片。他看起来十分英俊,额前的碎发用发胶向后固定,眉眼带笑。
简云台自己心里也堵着,他想要委婉点说,但实在不知道这种事情能如何委婉,“他说他是真心想要娶你的,带着这些东西来找你,希望能够向你求婚。”
虽说段于景又收回了后面这些话,但简云台还是将它传达出来,“他还说会议室上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已经偷偷喜欢上你了。”
简瑞芝看了照片许久,面上一片空白。她又翻开了户口本,段于景前面的那一页,正是王的户籍资料。
简瑞芝像是触及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啪”一声合上了户口本,浑身颤抖不止。
“这是他留给我的信?”
简云台看了眼被对半折叠的信封,点头:“嗯。”临死前写给你的。
他不敢说这句话。
【爱人简瑞芝,亲启】
简瑞芝含泪抚摸着信封表面上的字,一遍又一遍,迟迟不打开信封看。
像是不打开,就不算结束。
“很疼吗?”简瑞芝抬头,心脏痛得像是要撕裂开来,“他走时,很疼吗?”
简云台与她对视,眼眶也愈发酸涩,偏开头说:“受了重伤,肌肉麻木,恐怕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简瑞芝下唇颤了颤,声音颤抖:“怎么会受了重伤?到底是谁伤了他?”
段于景之前叮嘱过,不想简瑞芝再抗上复仇的心酸苦楚。
不能说是中枪,也不能说出凶手。
简云台抿唇,艰难说:“我不知道。”
简瑞芝深深闭眼,“他不让你说。”
简云台沉默。
简瑞芝太了解段于景了,了解到她甚至都能猜出,凶手是谁,才会让段于景如此极力想要隐瞒。
只能是王。
简瑞芝再次低头,伸手抚向信封,泪水滴落到信封的血迹上,与之融为一体。
“怎么会这么难,”她低低垂着头,将信封贴到心脏处,忍泪更咽说:“我们这一路走来,太难了。你知道吗?研究所门外有一条长桥,原本是没有路灯的,但是他担心我们回家时走夜路害怕,就让人安上了路灯。”
“可是研究所与路灯的线是串联电路,所内经常性出现研究事故,爆了电路。那些路灯也会被影响到,我们只能动用发电机,发电机不稳定,路灯也跟着明明暗暗,有些研究队成员会害怕那些路灯中途爆燃,就会停在长桥中间门,不敢再前进。”
简云台沉默听着,他不明白简瑞芝为什么会突然提及研究所外的一条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