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点灯,缘灭灯灭,燃灯续命都是在强求。希望经此一遭,能让你们就此止损……”田僧说着已经说过无数次的话,心里头却连连摇头,没有人会真心听进去这话。
外乡人们气氛凝重,一片阴郁。
田僧叹道:“各神之通行听令!开通道,送行——”话音未落,侧面传来一声急声。
“等一下!”这声音很急,几乎在刚响起的时候,人就已经跑到了他的面前。
简云台撑着膝盖粗喘,面色苍白。
四面八方的视线都投了过来,简云台缓神,抬头说:“婚礼还未举行,不如让这些人留下来参加婚礼?”
这是缓兵之计。
附近的神之通行们原本还在认真听他说话,闻言顿时哗然:“不可以!”
“已经推迟半月以上了,怎么能继续推迟?”
“抽签结果已出,没有让他们留下来的必要,且他们并非婚礼的嘉宾。”
外乡人们则是精神一震,不管怎么说,只要能留下来就有机会!
“对啊对啊,我们也想参加婚礼。”他们早先已经对简云台和裴溪这快如火箭的发展速度惊悚过三轮了。虽说现在还出于迷茫的阶段,但说些漂亮话准没错。
“简云台与裴通行看着就天生一对,我们也想要留下来观摩婚礼,送上祝福!”
“对对对,婚礼肯定越热闹越好。”
根本不用多猜,田僧一看他们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无情道:“不可能。”
简云台暗自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继续找理由,“作为当事人,我应该拥有邀请朋友的权利吧?那我邀请他们参加婚礼可以吗?”
这话一出来,大家都诡异的静默了一下。
朋友?
不少人惊异看向简云台,他们想留下来是情理之中,简云台为什么想让他们留下来?为此竟然还编出这种瞎话来。
田僧也觉得奇怪,想到姚丰说简云台郁结于心,他本想即刻拒绝,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既然你想……”他扶额良久,心里骂了自己数声,妥协说:“既然你想,那就让他们留下来吧。”
还不等简云台露出笑容,田僧继续说:“可是镜冢通道还是要开,已经推迟了这么久,外面的人也都在等着。”
换言之,旧人可以不出去。
但新人一定要进来。
简云台:“……”白说了。
怎样才能让田僧放弃让镜冢进新人?现在说什么理由好像都漏洞百出,无法自圆其说。最后简云台心中一狠,沉声说:“田僧通行,借一步说话。”
田僧迟疑看他一眼,转头吩咐众人原地待命,跟随简云台来到神像前。
大多数人都聚集在广场后方,反而广场上空空落落的。夏日的风从两人身边穿过,田僧的青灯被吹的来回摇摆,他叹气问:“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简云台抿了抿唇,“我说了,你就会相信吗?”
田僧皱眉,“这取决于你说了什么。”
简云台不再隐瞒,坦白说:“想必田僧通行已经看出来了,我一开始进入镜冢,并不是奔着许愿而来。”
田僧嗤笑一声,“的确很明显,开放通道之日那么多外乡人,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神像,盯着我。只有你在观察周围人,一脸鬼点子地观察头顶上的神之通行。”他又摇头说:“说来都是造化弄人啊,有人穷其一生想要许愿,却总是不能如愿。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许愿,却能够三番两次进入镜中。”
简云台微愣,“你不好奇我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吗?”
田僧说:“好奇。但即便我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那就没有什么好问的了。”
简云台:“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田僧:“哦?”
简云台深吸一口气,说:“我身带任务而来,目标是毁掉镜冢里的一件物品,我们称之为核心物品。一开始我们不知道什么是核心物品,后续进入镜子里试探了多次,最后得出了结论——核心物品是裴溪的青灯。”
“……”田僧没有说话。
简云台一直垂着脸,心想田僧现在估计已经气到说不出来话了,他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眼田僧,却发现后者神态十分平静。
“所以呢?”
简云台心中微动,“我以为你又会骂我。”
田僧笑了出来,“我骂你是因为你总是带坏裴溪,又不是因为我没事就喜欢找你麻烦。你既然开口说了,就说明你现在已经改变主意了,那我还有什么好骂的?”
简云台点头:“我确实已经改变了主意。但是给我安排任务的人一定不会放弃,你要是开放了镜冢的通道,他必定会安排人进来与裴溪接触。”
“……”
“他会告知裴溪,毁掉青灯对于我来说很重要,你能想象裴溪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吗?”
田僧脸上的笑意微滞,面容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也就是说,开放通道的话,裴溪可能会有危险。田僧想了想,皱眉问:“这件事情真的对你很重要?”
简云台垂眸,脸色更加苍白。
“重要。但是裴溪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田僧看了他几秒钟,突然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会郁结于心了。”
“……”简云台静静看着地面。
田僧淡淡说:“放心吧,既然你与裴溪成婚,那你就是镜冢中人了,镜冢会永远庇佑你。从今以后镜冢的通道,将再也不会对红水晶世界开放,你可以永远待在这里,避开那些会伤害到你的人。所以不必郁结。”
简云台愣了几秒钟,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田僧这是在安慰自己。
但他却一丁点也没有被安慰到。
——这同样也不是他想要的。
就像胖子说的那样,就这样永远待在镜冢里,不管其他人死活了?
方才说那些话的时候,简云台心中十分羞愧,每一个字都像是含在刀尖上吐出。倒不是因为对陌生人羞愧,他只是时不时会想起简瑞芝——那个死在红水晶世界的简瑞芝。
那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生母。
这是母亲毕生的追求,最终因死路而走上极端。如今这个她可望而不可即的机会就这样摆在了自己的眼前,他却要放弃。
他不想放弃。
可是他更不想牺牲掉微生律。
两权相较取其轻,可是就是这个“轻”,让他心中蔓延开从未有过的重压,这种压力比以前任何难题都要难以解决。
悄无声息地压下来,足以让他呼吸困难,跌入无法挣扎的死水之中。
肩膀一沉,田僧拍了拍他的肩头,破天荒安抚说:“镜冢会永远庇佑你。”
简云台现在最害怕听见这种话,低着头说:“田僧通行,刚刚我说的那些话,希望你不要对裴溪透露,一句话也不要多说。”
“他来了。”田僧突然看向他的后方。
简云台回头,就看见裴溪穿过人群,直行而来。先是定定看了他数秒,裴溪才开口询问:“为何镜冢通道迟迟未开?”
另外两人都没说话。
艳阳高照,气氛冷的让人生疑。
远处的人群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之时,都向这边投射来疑虑的眼神。
田僧说:“今日不开放通道。”
裴溪面色微顿,正要再问,田僧先他一步开口:“待婚礼后再开放。你先送简云台回房间休息吧,我去同其他人说一声。”
休息,又是休息,简云台刚睡醒,现在又要被送回去睡觉了。
从人群中经过的时候,附近人诧异的交流声不断往耳朵里钻,佩服不已:
“嘶,我们真的可以留下?!”
“镜冢通道又推迟开放了!简云台到底说了什么,算起来已经推迟一个月了吧?”
“这是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一路直行,一路无言。
简云台与裴溪并肩走,他们俩之间很少会出现这种情况,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是在走路。以往,他总会挑起一些不相干的话题,逗少言寡语的裴溪多说几句话。
但他现在实在是没有这个心情。
嗒嗒——
嗒嗒——
脚步声轻慢。
裴溪开口问:“你和田僧通行说了什么?”
“没什么。”简云台垂眸答。
话题就此终结。
来到房门前,走廊无人,热风穿廊而过,卷起他们鬓角的碎发。简云台站定在门前,依旧垂着眼,“那我进去了?”
裴溪沉默片刻,问:“今天上午睡得可好。”
这算是挑起一个新的话题,简云台哑然几秒,点头说:“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