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我的世界里,就只有我跟这只瓷瓶相处,我每天看着它、想着它,手不停来回摩挲它起伏的曲线,瓷质如肌肤般冰凉滑腻……】安常想起对方提醒她不要描述得太详细:【总之很难不想入非非。】
对方下结论:【我个人判断您这是心情压抑的表现,建议您平时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这会儿正值梅雨季,晒不到太阳。】
【那就多跟亲朋好友聊聊天。】
【我这种情不严重吧?】
【在您的想象中,她有没有跟您说话?】
【那倒没有。】
【那就不算严重,放宽心,要是有一天,您在想象中不仅看到她了,还听到她跟您说话,就再来线上咨询一次。】
【好的,谢谢。】
安常下了线,合上电脑,关上木窗准备上床睡觉前,对着窗外遥遥望了一眼。
她的窗外也能望见那条穿镇而过的河,河对岸久无人居的屋檐之下,哪儿有什么穿瓷青旗袍的身影。
一切都是她的幻想。
断不能再这样了。
第二天她谨遵心理咨询师教诲,午饭时间主动叫小宛:“出去散会儿步吗?”
“好啊。”
今
日又下着绵绵的雨,在人发丝上罩一层朦胧的雾,若要打伞,又显得太过隆重。
小宛瞥一眼安常微湿的肩头。
“你怎么不说话?”
“嗯?”安常回过神来:“啊……”
小宛笑了:“你话好像总是这么少。”
安常跟着笑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有时我都觉得你不像一个年轻人。”
“为什么?”
“你不爱玩手机、不爱用一切电子产品,爱好跟乡里的那些老年人没什么两样,最关键的是,你去了那么繁华的邶城,竟然还愿意回来。”
安常觉得小宛说得没错,也不知是否文物修复师这份职业为她赋予了苍老的灵魂。
但看看眼前的小宛,同样是文物修复师,小她两岁,却显得有朝气得多。
她主动问:“那你呢?你喜欢什么?”
“我追星啊,我还玩游戏。”
“你喜欢哪个明星?”
小宛的眼睛亮了亮:“南潇雪。”
安常心里一滞。
又是南潇雪。
面对小宛纯真的脸,她的想象和梦境都显得太过……流氓。
她问小宛:“在你眼里,南潇雪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南仙啊……”小宛想了想,像是在思考如何才能充满溢美之词又客观:“很冷很美,爱舞成痴,不食人间烟火,最重要是入圈这么多年一点绯闻都没有。”
“你觉得她会跟人……”安常实在说不出更旖旎的字眼,用了个保守的说法:“恋爱么?”
“怎么可能?”小宛直摆手:“不会不会,绝对不会,那可是南仙,下凡就够给人间面子了,怎么可能跟凡人恋爱,一定独美到老。”
安常点点头。
嗯,所以梦里那些勾人的缠绵,全是她自己的一腔臆想,现实中的南潇雪全然不是这样的人。
南潇雪只有冷,没有媚,而安常所修的那只瓷瓶,青釉里一点朱砂红,一派清冷里媚骨天成,又哪里像南潇雪呢?
不要再把这两者对应起来了。
这样的心理暗示是有意义的,之后一周,南潇雪再没在安常的眼前出现,无论是在深夜的石桥上,还是在雨雾成帘的旧屋檐下。
然而一周后的又一个雨夜。
小宛走了,安常一个人留下来加班,倒不是谁对她有什么时间上的要求,她们这间小博物馆现在靠政府拨款养活,算是一个文化单位,自身的门票收入少得可怜,工资极低,也没什么人管她们,基本上处于放养状态。
安常喜欢加班是因为,反正文秀英睡得早,她回家了一个人也无事可做。
她更愿意待在安静的博物馆里,闻那些旧瓷器在深夜里活过来一般、弥散出一种微微带点灰尘味的气息。
这会儿她一个人出去上了趟洗手间,回工作室时向着门外猛退一步,踩着一只常来讨食的流浪猫尾巴,猫呲的尖叫一声,安常立即低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你。”
她真不是故意的。
她猛退这一步是因为,她居然在自己工作室的卧榻上,又看见了南潇雪。
工作室没添置沙发,拖了张晚清时期的旧卧榻,不是上好木料,也不是名家之作,没什么文物价值,铺了两片团纹软垫,中间一张小木茶桌上焚着个铜质小香炉,是给安常修文物时凝神静气用的。
此时卧榻上,一身瓷青旗袍的南潇雪靠着榻框睡着了,一张脸比镜头中更显清冷精致。
安常进门的动静和那一声猫叫估计惊扰了她。
她缓缓坐直了身子,张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