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潇雪幽幽看了安常一眼。
“安小姐。”她伸手在安常头顶轻按了下:“每次都是吻完以后才问,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
“呃,那个。”
南潇雪的手离开安常头顶,转了个身对着前方,理了理旗袍下摆,双手交叠于膝上,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
长串黑玛瑙耳坠垂下来,流光映衬着她线条清矍的侧脸,这时,她看上去又像屏幕里那个冷傲无限的女明星了。
“是挺流氓的。”她以这份姿态说。
安常的心被无形手指揪了一下。
是应该说“对不起”还是说“我下次不这样了”?
这时南潇雪仍旧目视前方,但向她这边微微倾斜了身子,清寒中那一点婀娜就凸显得更深,像爬满古老建筑的缭绕的藤。
她凑在安常耳边:“不过,我喜欢。”
安常的耳朵霎时就红了。
不止因为南潇雪的这句话,还因为南潇雪说这话的时候,柔软唇瓣若有似无的碰着她耳垂。
安常觉得南潇雪比她高明许多。
她对南潇雪的渴慕,是实打实吮在人家的耳朵上。可南潇雪隔着一线距离,说碰了,那触感却又极幽微,好似只是鼻息喷在她耳廓。
说没碰,那点温柔的凉意却又如影随形,让那摆脱不掉的蚁行从小腿一路攀爬至小臂。
安常的手半蜷在膝上,眼尾瞟了南潇雪一眼。
南潇雪正看着她,半笑不笑的,眼下那颗浅红的小泪痣,被那微妙神情拽着跃动两下,那种好似精魄般的媚态就透出来。
这时,无关她穿着墨黑旗袍还是瓷青旗袍,她就是彻彻底底的南潇雪了。
那个在宁乡石桥头一见、安常就反复梦见的人。
南潇雪往后躺,靠在座椅靠背,白皙的手臂扬起来,微凉的手指半握在安常后颈。
安常仍盯着驾驶座枕靠上的缝线,目光定定的,只是肩膀微微凝滞。
南潇雪的一切动作都是若有似无的,从对她耳朵的轻碰,到此时指腹在她颈根处微妙的摩挲。
带着那种半笑不笑的语气问:“怎么,也觉得我流氓?”
背后潜藏的底气是——“我可没亲你也没咬你”。
甚至有一种“我可没真碰到你耳朵”的撩人的无辜。
安常被南潇雪握着后颈,抬手在靠枕缝线上无意识磨蹭。
她想说的是“我觉得你还不够流氓”。
她想说的是“你可不可以亲亲我的耳朵”。
可灯光幽微,车厢密闭,南潇雪身上的香气无限蔓延。
这样下去,会滑向怎样一个不可控的结局。
两人在车里静静坐了会儿,好似在等那阵最炙热的气氛过去。
南潇雪问:“会开车么?”
安常一愣:“本本族。”
大学考了驾照,但没怎么开车上过路。
南潇雪轻哂了一声。
安常意识到:这样的话,岂不是要风光霁月的国民女神给她当司机了?
南潇雪小腿撇出一个角度,伸到安常面前,旗袍下摆窄缝里露出一抹莹白,在那墨黑衬托下几乎耀目,像破开夜空的一缕月光。
“怎么办呢?”南潇雪似在发问,又似在自言自语:“穿高跟鞋没法开车。”
安常想了想:“其实,我可以试试。”
“你敢开,我可不敢坐。”南潇雪说:“不如把你帆布鞋借我。”
安常的帆布鞋就是最普通的白色匡威,因洗了太多次,原本的纯白里渗出一点岁月的黄,若洗完晾晒时裹一层纸巾,那白又死灰复燃的回来一点。
旧旧的帆布鞋很软,比新鞋好穿。
南潇雪的声音似在引诱:“帮我脱鞋,可以吗?”
安常空咽了下喉咙,微微俯身。
南潇雪的肤色是一片幽暗里唯一的亮色,吸引着所有光源往她脚踝上落。
纤细,丝滑,柔腻。
像脆弱易折的天鹅颈,安常很难解释自己伸手握上的动作,是为了保护,还是为了破坏。
又来了,南潇雪身上的矛盾感,也会激惹出她心中的矛盾感。
南潇雪靠着椅背闭了闭眼。
鞋子交换,一晚上踩着高跟鞋的脚突遭解放,南潇雪垂眸看了看,墨黑旗袍下摆一双有点旧的白色匡威露出来。
忽然勾了下唇。
这种感觉,好像她从没拥有过的平凡生活。
安常问:“是不是有些挤脚?”
南潇雪个子比她高,脚相较于身高来说算小,但到底也比她的大,还好她的帆布鞋洗得旧软,松松的。
“是,不过开不了多久,将就了。”
南潇雪看了看她脚上的高跟鞋,唇角又是一扬。
“从来没穿过高跟鞋?”
“是没有。”
“为什么?”
“怎么说呢,”安常挠了一下头:“觉得不太适合我。”
南潇雪想想,的确是这样。
安常与现代社会的确有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不适合高跟鞋,不适合电子设备,不适合快节奏。
适合踩着一双旧旧的白球鞋,以悠然的步调踩过石板路,也许再对着荡漾乌篷船的窄河发一阵呆。
南潇雪:“走吧,去前座。”
安常跟着下车,南潇雪的高跟鞋穿起来略松,全靠一根细细绑带固定在她脚踝。
南潇雪坐到驾驶座,调整了下座椅和后视镜。
偏头回忆了下:“我有多久没开过车了?”
“可能有年。”
安常:“……你确定你开安全么?要不我们走路回去,明早再叫人来开。”
南潇雪扬了下唇:“怎么,不信我啊?”
安常顿了顿。
松开想解安全带的手,在副驾上坐定,双目平视
着前方没路灯的窄路。
“信。()”祙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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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上路,并没有安常想象中的滞涩感。
南潇雪开车有种气定神闲的慵懒,两手松松搭在方向盘上,远光灯打亮前方的路面。
不像安常自己,一开车就浑身紧绷,手指用力到像要把方向盘捏碎。
她大概就是不适合开车。
深夜里马路静得出奇,安常盯着前方,能瞧出灯光最亮处那细细密密的雨丝。
很奇怪,当视野不清,这条你意识里明知道很短的路,好像就拥有了无限可能。
好像就永远开不到尽头。
安常眼尾瞥着南潇雪搭着方向盘的手指,微蜷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南潇雪注意到她目光:“怎么?”
安常:“你感觉像老司机啊。”
南潇雪笑出了声。
安常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不是那意思……”有些尴尬的偏头望向窗外。
没有远光灯映照的路边更暗了,幽暗里藏着无形的手,把人秘密藏匿的心思往外扯。
其实她刚才想说的是,既然南潇雪开车这么娴熟。
为什么没有单手开车而来握她的手呢。
此时她扭头望着窗外,一手仍垂放在大腿边,在皮质座椅上蜷出好握的姿势。
但南潇雪没有动作。
安常盯着窗外才发现了路边有多黑,什么都瞧不清。
“你刚才怎么会看到我?”
像安常先前那样蹲在路边,实在太容易忽视。
南潇雪顿了顿。
才答:“我不是看到你,我不可能看到你。”
“只是我想,你会不会在那里,会不会在进宁乡的路口等我。”
“如果,”南潇雪开着车扭头瞥她一眼:“你也和我一样迫不及待的话。”
迫不及待什么呢?
吻。
唇齿纠缠。
黏腻腻的轻吮擦过耳畔。
安常转过头回看南潇雪。
把垂放在座椅的手放到中控台:“你……”
“要不要牵我的手?”
南潇雪问:“不怕不安全?”
安常顿了下。
“不用怕。”南潇雪的手指覆过来,道:“我是老司机。”
安常轻笑了声。
手指一根根包裹进去,拇指、食指、中指……
这让她想起童年玩的很多游戏,譬如走路只能沿着旧石板靠后的那条线,譬如吃饭时咀嚼的次数一定是双数……
她可以自己跟自己安静的玩很久,好像暑假悠长的午后永远不会终结。
好像那个夏天永远不会过去。
此时她慢慢与南潇雪十指紧扣,心里蔓延的也是那种感觉。
() 然而暑假总会过去,夏天总会终结,短短的一条路,很快开到了头。
南潇雪停车,把安常放在她家附近。
安常下车后在车外站了会儿。
南潇雪降下车窗:“有什么话要说?”
安常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手指抠着内衬。
她想了想:“晚安。”
她从不是一个善于言谈的人,她不会谈风月,谈天气,谈今晚两人各自的见闻和刚才车厢里那个激烈的吻。
南潇雪以一种很少见的柔和语调说:“好的,晚安。”
安常挠了挠头。
找不到话题的她,不能再赖在这里了。
转身,往前走。
南潇雪应该在注视她背影,她没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
她把背打得直了些,又伸手撩了撩马尾。
很快踏进她家的天井,吱呀呀的木门关上后,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响动那么分明。
安常背着双手靠门站了会儿,心想若是不愿吵醒文秀英,是否应该脱掉鞋光脚进去。
然后她发现,自己站在这儿,想的其实并不是如何进门的事。
她拉开门匆匆往外走去,其实她想用跑的,但穿高跟鞋的她不具备这个技能。
鞋跟踏在石板与石板的接缝间,踩碎一地细雨。
安常走到路口。
空荡荡的,只有她和自己的影子相对。
南潇雪的车已经开走了。
安常低头笑了笑,慢慢走回家。
进天井后脚步无限放轻,直到换了拖鞋,解放自己的双脚。
洗完澡,安常想了想,把高跟鞋藏到床下。
抱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患者1:【你好。】
咨询师章青:【你好,恋爱谈得怎么样了?】
【我这不是谈恋爱。】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