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笙的导师是个老教授,资历很高,却是个老顽童的性子。
他须发皆白,但红光满面,看起来格外精神。
当初俞笙要休学去打比赛,唯一反对的不是俞父俞母,而是他的导师。
老头脾气死倔,和俞笙的父母又是旧识,天天跑到俞笙家里来劝学,恨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
——虽然最后还是没拦住。
但后来俞笙听他妈妈说,自己的比赛,老头基本每场都会看。
甚至还找俞笙父母研究会了怎么看直播,没事暗戳戳地和他后来的学生炫耀说,这个拿冠军的是你们师兄。
老头看了他三年夺冠,心满意足地发现小徒弟没了自己的保护也不会被人欺负,暗暗放下了心,专心等着俞笙退役回来继续和他钻研艺术。
结果等两年后回来老头却发现,自家小徒弟虽然一如既往地爱笑,但好像从前不太一样了。
俞笙倒是庆幸,自己导师没有看到他后两年的样子。
老头疼自己徒弟,这回说什么也不放走,只想护着人安安稳稳地待在自己这里。
俞笙当时也想着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两人一拍即合,一年搞完了两年的学业,老头接着想继续带俞笙往研究生读。
结果没想到俞笙又被电竞这个小妖精给拐跑了。
此时俞笙望着面前神情激动的导师,不着痕迹地试图抽手:“老师,我不是......”
老头直接一把将人又拉了回来,拽的俞笙一个踉跄:“你别给我扯别的,你现在在我那还是保留研究生两年入学资格,你就告诉我,想不想回来读?”
逃跑未果的俞笙仰起头,讨好般地弯了弯眼,试图打马虎眼:“我是想啊,老师,但是......”
“行,想就好,”老头丝毫不理会旁边脸色铁青的时父,大手一挥直接就要拉着人走,“我现在就去和你爸妈说,其他什么都不用管,明天就住到我这里来......”
“老师,”俞笙站住脚步,他扯了扯自家老师的袖子,微微叹了一口气,“我现在真的不行。”
老头有些疑惑地转头:“你还回去干什么?你当初退役回来大病了一场,瞒着你爸妈,可瞒不了我,你现在又回去给自己找罪受,图什么啊?”
老头气性大,越说越生气,环顾四周将目光落在了时幸的身上:“是不是就是你欺负我徒弟?我告诉你——”
“现在不一样了呀,老师,”俞笙上前一步拦在时幸身前,笑着开口,“您好久没看我比赛了吧,我没回原来那个战队,我新战队队员对我可好了呢。”
老头心里有气,压根听不进去,没好气地瞥了俞笙一眼:“看什么?看你被人欺负?让我来气看你就够了。”
俞笙笑眯眯地继续劝着,他侧身拉过身后的时幸:“我说真的,老师,当初要不是时队长捡我,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老头这回倒是有了反应,他蹙眉看了
时幸一眼,冷声开口:“你是说,就是他把你从我这里又拐走了?”
见家长第一面就直接背锅的时幸:......
只顾着夸时幸忘了这茬的俞笙一瞬间门有些哭笑不得。
他再次挡住自家老师仿佛要杀人的目光,继续哄着面前的老顽童。
“我可还当教练了呢,老师,”俞笙笑了笑,声音放软,“我都能护着我的小队员了,没人敢欺负我。”
“我觉得你后面那个就能欺负你,”老头依旧对曾经的事耿耿于怀,他瞥了后面的时幸一眼,“比你高,身板比你硬朗,打你你都还不了手。”
“他才不会打我呢。”俞笙对于自己老师神奇的脑回路有些啼笑皆非。
他干脆转身直接握住时幸的手,将毫不反抗的人拉到自己身旁:“您看,我欺负他还差不多。”
老头的目光依旧狐疑,但他确实也能看出来俞笙比上次见面时状态要好了不少,至少站在时幸身边时,整个人是放松的。
“老师,我现在真的找到我喜欢的事情了,我还想再努力一次。”俞笙声音带笑,语调平静。
“我也很感激您,如果有机会也会继续跟您学习的。如果您愿意,我之后请您去现场看我打比赛,好不好?”
老头也知道这个小徒弟自己今天肯定是带不走了,他踌躇了半晌,咬牙转过头,“谁想看你打比赛啊,我老了,看不懂那些。”
俞笙笑眯眯地等在原地。
他看着自家导师犹豫了半晌,最终傲娇开口:“请我去记得提前一周告诉我,我好调时间门——还有,你现在还打那劳什子辅助吗?能不能打点揍人爽快的玩意?”
站在一旁装背景板的时幸莫名想到了刚才老教授说的那句“我老了看不懂”。
嘴硬心软的老头瞪了自家笑眯眯的小徒弟最后一眼,嘟嘟囔囔地转身向别处走去:“谁稀罕你,天赋高的徒弟我有的是,不差你这一个......”
“教授,教授,耽误您几分钟,”旁边听着俞笙和老教授对话嫉妒地快要疯了的时父心有不甘,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我儿子今年新入学,一直很崇拜您......”
时父一把甩开试图阻拦自己的时英,继续试图搭上关系:“您看您哪天有时间门,我请您来我家吃顿饭,您顺便指导指导我儿子?”
老头从来不吃这套:“不用了,系里不让搞这些,今天这个晚宴本来我也不想来的,啧,又当又立。”
原本还准备拿晚宴邀功的时父瞬间门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他看面前的老人再次转过身,咬牙看了旁边的俞笙一眼,忽然开口:“我儿子和小笙关系也很好,小笙还夸过他天赋不错,这次能考上也是多亏了小笙。”
难得被时父夸奖的俞笙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旁边的时英已经绝望地在想一会儿怎么跟自家哥哥交代了。
老头闻声还真的再次转回头:“关系好?怎么个好法?”
时父犹豫了一下,虚情假意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就是我儿子拜您徒弟做了师父,不过都是小孩子闹着玩,当不得真,不过您徒弟认下的孩子肯定应该也合您眼缘......”
时父原以为这样说既捧了老教授,还让时英搭上了关系。
没想到老头听完直接大手一挥:“大一的孩子拜了小笙,那还找我做什么,这不挺好的吗?”
时父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他有些愕然:“您说什么?”
老头这回神情古怪了起来:“您儿子学这个的您不了解?小笙出身艺术世家,当初十七岁就破格录取进来,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追着他让他跟我继续往下读?要不是中途被拐跑了......”
老头说到这里依旧咬牙切齿,他转头瞪了时幸一眼,却正看到自家小徒弟没骨头似地倚在时幸怀里。
时幸下意识地揽着俞笙的腰,一时之间门还没来得及收手,将满身的占有欲在俞笙导师面前暴露的彻彻底底。
老头瞬间门更生气了。
他转头望向时父,满腔怨气都撒在了面前的人身上:“本来以为您是真的为您自己儿子好,没想到又是一个做表面功夫的,风气真的就是被你们给败坏的。”
时父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而旁边的时英还不怕死地凑上前,满脸同情地开口:“爸,我就说闲杂人等不要来这里吧。”
俞笙没忍住轻笑出声。
·
时父望着旁边神情笑眯眯的青年一时之间门不知道说什么,他这回是真的怕俞笙不教自己儿子了。
死要面子的时父咬了咬牙,实在拉不下脸冲俞笙道歉。
他最终也只是冲着俞笙微一颔首,转身就走。
原本暗暗躲在旁边想继续待着的时英也被时父揪着耳朵一路哀嚎地带走了。
俞笙也不在意,他对这种事从来都分得很清,反正他喜欢的是时英这小孩,又不是那永远臭着脸的时父。
俞笙站得有些累了,干脆拉着时幸在一旁坐下。
“老师看着我从小长大,因为之前OV战队的那些事,他可能对我打电竞有一些偏见,但他就是典型的护短加嘴硬心软,看着你可能跟看着自家白菜被猪拱了一样。”
俞笙生怕时幸生气,笑眯眯地开口哄着人:“等之后我多带你去见一见老师,他应该就放心了。你别生气啊。”
时幸摇了摇头:“有人管着你挺好的,我为什会生气。”
——他巴不得有更多的人来宠这只没心没肺的小狐狸。
俞笙有些啼笑皆非地看了时幸一眼:“呀,这真的是时大队长能说出来的话吗?上次南岸哥带我去看心理医生,时队长脸黑得跟什么似的。”
“......那不一样。”时幸低声开口。
“有什么不一样?”俞笙眨了眨眼。
时幸面无表情:“你骗我说你和南岸教练要去约会。”
俞笙这才想起来自己编过的瞎话
。
他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感觉时幸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身上。
“怎么了?时队长又想起了我干过的什么事情要跟我告状吗?”记吃不记打的小狐狸再次笑眯眯地开口。
时幸没有答话:“你真的是学艺术的?”
俞笙有些不明所以:“本科设计专业毕业,不过我爸妈确实都是学艺术的,也算从小耳濡目染?”
他眨了眨眼:“怎么,时队长不信啊?”
时幸想着曾经看到过的俞笙黑白色调的简洁房间门,诚实地摇了摇头。
俞笙直接给气乐了。
但他没笑一会儿,忽然又轻轻“嘶”了一声,微微弯腰捂住胃部。
时幸原本放松的神情瞬间门紧张起来:“不舒服?怎么又胃疼了?”
俞笙按了按胃脘,勉强直起身:“没事,可能有点饿了吧。”
时幸直接站起身便想要去给人找吃的,却被俞笙一把拉了回来。
“算了吧,这种晚宴上根本没点正经吃的,全是生冷黏腻的东西,吃了更难受。”俞笙抿了一口手中温热的饮料,勾了勾唇,“等结束了时队长带我回去吃好吃的。”
时幸知道俞笙说的是实话。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犹豫了几秒,往俞笙那边挪了一点,将手放到他胃部慢慢揉按了起来。
早已习惯的小狐狸没有半丝抗拒,甚至主动翻出肚皮,抓着时幸的手放进自己的外套,舒服地喟叹一声。
“所以时队长问我这个到底做什么?”
时幸指尖有些发烫,他缓了几秒,低声开口:“就是想问,你既然学了设计,为什么还来打职业?”
俞笙睁眼看了时幸一眼:“那时队长不也学了金融回来打职业了吗?”
时幸摇了摇头:“我和你不一样,我不喜欢金融。”
而俞笙是真的很喜欢设计之类的事情。
时幸看过他给时英辅导的一些东西,俞笙画图很好看,是真的很有天赋。
——和时幸那种赌气硬学下来的完全不同。
俞笙轻轻地“啊”了一声,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思索了几秒:“好像是之前答应过一个人吧,跟他吹牛说我要去打职业,结果他说他要去现场看我。”
俞笙抬起头,神情无奈又啼笑皆非:“我为了不露馅伤他的心,阴差阳错地就.....真跟着南岸哥他们去打职业了。”
他笑了笑:“更有意思的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人到底看没看过我比赛。”
俞笙以为时幸会也觉得整件事情离谱又好笑。
但时幸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意外,甚至嘴角的笑意都隐隐消失了,神情有些复杂地望着俞笙:“那你记得那个人是谁吗?”
俞笙愣了一下,他微微摇了摇头:“应该是.....不记得了,前两年问我我可能还有点印象,后来病了之后好像记忆真的不好使了,只能模模糊糊记得这件事情。”
俞笙垂眼盯着手指上的那枚素圈,似乎想到了什么般,神情茫然了一瞬,“哎,好像我的戒指也是那个时候......”
时幸看着面前的人表情不对,刚想开口阻止,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美人,你在和时队长做什么?”
俞笙愣了一下,眼神间门的空洞逐渐消失,神情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