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露正待说些什么,外头突然传来动静,两人立即警惕噤声。
“不是说了我要和爹好好说几句贴心话吗?有什么事?”
“老爷,大小姐,外头舒家的人来了。”
舒家?朱父皱眉。
最早的时候,他们家和舒家的家资条件差不多,两家人住在同一条巷子里,经常走动。后来朱家发家,来往便少了。
不过最近舒家凭借蚝油也起来了,舒家人和襄平府大名鼎鼎的秋乡君关系匪浅,朱父不想明着得罪。
“他们来做什么?有什么事吗?”
“舒家人说他家如棠小姐想见霞小姐。”
“不见,就说霞儿身体不好还没醒。”朱露直接说。
“这……”下人犹豫。
“怎么了?”
“当时夫人正巧去看小姐,外头的人有些松懈,听见舒家来人后,夫人直接答应让霞小姐跟着走了。”
“……”
朱父一把推倒屋里的案几,哗啦一声巨响,笔墨纸砚和香炉茶具全部摔碎在地。
“好、好得很,她今日是突然活了?!”
朱露面色阴沉,“我去舒家把霞儿接回来。”
“接回来?见了那个泼妇,谁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
朱露吸了口气劝道,“再怎么说,舒家也是外人家,霞儿不可能待太久,总有办法。”
“您别着急,我再去劝劝母亲。外面的生意最重要,知府还在查呢,按察使大人虽然现在向着我们,但以后心里说不准是怎么想的,您别因小失大。”
……
如棠大难脱险后,第二天秋华年专门备了礼品,带着九九去探望她。
舒家夫妻对秋华年千恩万谢,如果没有秋华年提醒,以及写帖子通知知府司泾,如棠不会这么顺利逃出来。
黄大娘和黄二娘一直住在舒宅的跨院,变着法的给如棠做好吃的压惊。
秋华年意外在舒宅见到了朱霞。
朱霞和如棠一样包着手,拿东西不太
方便,自己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努力用着筷子。
看见秋华年和九九后,她神情有些僵硬,躲进屋里去了。
“朱霞怎么在这儿?”
黄大娘叹气,“也是个可怜孩子,她为了如棠遭了难,我们先把她收留下来。”
如棠低声讲了她们被拐后发生的事情,听得秋华年和九九都暗自心惊。
说到红萝之死时,九九差点惊叫出来。
听说拐子里有个叫故儿的年轻女人,秋华年不免产生联想,这条线索又可以同步给知府司泾了。还有朱家手里有人命,也该好好查一查。
上次消息泄露的蹊跷,这次得更小心些。
……
到了五月份,棉花的棉株已经长得许高,间或开起了红色的花。
这时候是棉花需水的高峰期,但浇水也要注意方法技巧,遵循一定的频率,棉花怕旱又怕涝,如果水太多又不透气,就会捂坏棉花根。
与此同时,棉铃虫开始出现,防虫工作也要稳步推进。
今年地里种了三十亩的棉花,马虎不得,秋华年时常到庄子上亲自督促。
卫栎非常细心聪明,充当着秋华年和庄子上佃户之间的传声筒,给秋华年节约了很多功夫。
今天杜云瑟休沐,两人一起来到庄子上。
太阳有些晒,杜云瑟先下马车,撑起一把七十二骨的玲珑纱面伞,为秋华年遮住阳光。
秋华年牵着他的手,两人一起朝庄子里走去。
老邓头等人都心照不宣地露出笑容,他们活了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恩爱的小夫夫。
卫栎知道秋华年来了,拿着记录好的纸张交差。
“三十亩地的棉花目前都大差不差,前日有位佃户浇水时,不留神多放了半时辰水,那块地的棉花叶子有点蔫,不过缓几日应该能好。”
秋华年说,“究竟多放了多少水,叶子蔫到什么程度,多久开始好转的,这些都要记下。”
卫栎表示自己知道了,负责记录庄子上的农事以来,他跟秋华年学了许多,越来越得心应手。
秋华年看了一会儿棉花的情况,一位庄子上的阿叔送来一小篮梅子。
“梅子已经熟了?”
“离大批成熟还有些日子,但最早一批的青梅已经能吃了,给乡君尝尝味道。”
秋华年拿起一颗青翠漂亮的梅子,用帕子擦了擦,递到杜云瑟唇边。
“你先尝尝酸不酸?”他笑得可爱,语气理直气壮。
杜云瑟张口咬住。
“怎么样?”
“清甜中略有微酸。”
“真的假的?”秋华年将信将疑地挑了一颗,擦了擦后也咬了一口。
酸甜的果汁在唇齿间迸开,梅子独有的清爽味道让人在夏日里精神一振。
果然只是微酸,杜云瑟从不戏耍他。
秋华年满意点头,“待会儿摘上半筐,我走的时候带上送人。”
秋华年想到苏信白胃口不好,吃些新鲜梅子,应该能改善一下。
“以往的梅子都是怎么处理的?”
“大宗的卖给专门做果脯的商人,一部分运到城里去卖,一部分主人家留着吃。”
秋华年点头,“今年也这么着,摘梅子的时候人手不够了,让老邓头看着雇人,我依旧要看账的,让他记好。”
秋华年和杜云瑟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杜云瑟一直稳稳地打着伞,不叫秋华年被太阳晒到。
秋华年想起来,现代时候他听过一个说法,所谓模范男友,一定要愿意大夏天一直帮你举防晒伞。
按这个标准算,杜云瑟绝对是模范男友了。
而且不止模范在这一个地方。
秋华年看了一眼杜云瑟清贵英俊的脸,勾起唇角。
杜云瑟注意到他的动作,目光也柔和了些。
相处了这么久,华哥儿的心思他也能摸到几分。
方才这个表现,定是又觉得他的脸好看,心里高兴了。
杜云瑟并不注重外貌,但秋华年如此喜欢自己的脸,让他感到愉悦。
如此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也。
两人走到丙七和丙八包的地头,兄弟二人正在给棉花喷洒生物酵素。
秋华年制作的喷壶装置,经过二人的改良,效果更好,操作也更方便了。秋华年没有小气,又给了他们一人五两银子的奖励。
丙七和丙八并不是佃户,两人立稳脚后,秋华年有问过他们想不想去别处置宅生活。
但丙七和丙八一起拒绝了。
“我们兄弟二人在宫里小心翼翼了十多年,现在就想过过普通日子,庄子上的生活简单,还有许多人一起住,对我们来说再好不过了。”
丙七和丙八干完了活,邀请秋华年和杜云瑟去他们家里坐坐。
兄弟二人心灵手巧,手里又有赏银,已经把落脚的草房前前后后修整了一遍。
推倒重盖没时间,但墙壁全都用木板加固了,院子用砖砌了,窗户和门框门扇也都换了新的。
屋子里全都是量着尺寸打造的定制家具,丙八擅长雕刻,家具上都雕着花纹,审美极好,换个珍贵木料的话,放到外面绝对能卖出大价钱。
正房用来待客吃饭,两边耳房兄弟俩一人一间,饭一直是卫栎和卫婆婆做好送来的,所以没有厨房,只有个能烧水的灶台。
丙七和丙八给秋华年二人倒了水,秋华年没有嫌弃和犹豫,自然地喝了一口。
丙七坐了下来,坚毅的面孔罕见有些踟蹰。
秋华年说,“你们是陛下赐下来的,不出意外要一直跟着我。我敬重手艺人,拿你们当自己人,有什么难处只管跟我说。”
丙八挠了挠后脑勺,“倒也不是难处……”
丙七难以启齿,“还请乡君不要把今日我问的事情说出去。”
“我想问问栎哥儿的来历。”
秋华年愣
了一下,心里明白过来。
丙七和丙八之前一直在宫里,没有机会婚配,现在出来了,终身大事肯定得考虑。
两人年纪不到三十,有手艺有钱,而且都是头婚,在庄子附近很是抢手。
老邓头之前进城给秋华年看账的时候提过,丙七和丙八家里来过几波媒人了,不过兄弟二人出于种种考虑,一直没有答应。
听丙七问话的意思,他这是看上了卫栎?
秋华年不动声色,“卫栎自然是卫婆婆的娘家侄子,两人一起逃荒来的,你随便打听就知道了,怎么还专程问我?”
丙七叹气,“不怕乡君笑话,我自认条件还可以,动了心思后,专程上门去问了卫婆婆。”
“结果卫婆婆说栎哥儿不会答应的,叫我别吓到他。我不明白,又打听到了当初那位被抄家的钦差在庄子上的事情,才知道里面恐怕有些蹊跷。”
秋华年想了想后开口。
“栎哥儿的来历,我不能自作主张告诉你,只能说他是个可怜人,能走出来有今天的日子不容易,他自己是打算一辈子在庄子上陪着卫婆婆的,听口气并不想嫁人。”
丙七神情黯淡下来。
“你想知道他的过去,只能是他自己愿意开口。但你现在不要问他,他刚好了些,就像卫婆婆说的,别吓到他。”
“你若只是想找门好亲事,我劝你再往别处瞧瞧。”
“你若诚心要等,可以继续等着,但我不保证能等得到。”
丙七认真点头,“多谢乡君解惑。”
听他的语气,应该是不想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