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应对别人诘难最好的办法便是沉默和坦然。
她平静坐到韩攸宁身边,目光落到韩攸宁的衣裙上,眼眸倏而一缩。
韩攸宁一身素白,她原以为不过是素白的丝帛绣了流云暗纹,可这么仔细一看,却发现衣裙质素莹洁,烟云缥缈,精致绝伦。虽只有素白浅青两色,却似有数十种白青色渐变组合,虽素净却有雕镂而出的流光溢彩之感——
这分明是缂丝!
缂丝技艺复杂,即便是技艺精湛的工匠,一年不见得能织成三尺。是以缂丝极为珍贵难得,有“一寸缂丝一寸金”之说,一直只供大周皇室。
即便是宫中娘娘,能得缂丝做衣裳的,也不过是地位尊贵的那几位。
皇上对有功之臣偶有赏赐,赏赐比较多的是蜀锦,缂丝却是极少赏赐。
前几年大伯父打了大胜仗,皇上高兴之余,赏赐了大伯父一匹缂丝。说是一匹,实则还顶不过旁的布料半匹之数,不过有十来尺。
大伯父将它给了祖母,祖母如获至宝,请了京中富有盛名的锦绣坊的绣娘,让绣娘反复丈量测算了好几日,方动剪刀裁开,力求不浪费一丝一毫布料。
绣娘用那匹缂丝做了一件褙子,一件坎肩,一方帕子,剩余的边边角角拼凑做了两个荷包。
那荷包她和韩清莲一人得了一个,虽拼得看不出什么纹样来了,却也高兴的连着好几日出去赴宴都戴着,得了一众闺秀的艳羡。
而祖母在有了新衣裳之后,还特意设了赏花宴,请京中贵妇来国公府赏花。祖母的那件褙子,更是让贵妇们艳羡不已,奠定了她在京中贵妇圈的超然地位。即便是那些郡王妃,也对她和颜悦色,颇为敬重。
如今几年过去了,那件褙子和坎肩依然是祖母的心头至宝,只有重要场合才会拿出来穿一穿。而那些贵妇们,每每都要赞上几句,丝毫不会觉得那纹样过时。
毕竟引领风尚的,向来是矜贵的缂丝和云锦。
可如今,陈攸宁一个商家女,居然一身衣裙都是缂丝所制!且看花色,正是今年京中刚刚时兴的!
他们陈家再富裕,终究是低贱商人,用御用之物可是大不敬之罪,是要……
杀头的。
韩清婉收起眼中异色,将腰间的缂丝荷包紧紧攥在手里,这是她今日特意拿出来用的。
她笑着道,“表姐这衣裳甚是好看,这云纹就跟真的似的。”
韩攸宁毫无穿了缂丝衣裳的自豪感,语气随意淡然,“我在孝期,只能穿些素净的,花儿朵儿的我也不能穿。”
韩清婉喝了口茶,“表姐说的是。”
老夫人和小温氏听了韩清婉的话,也朝着韩攸宁打量了起来。
老夫人目光微动,她现在位置离的远,那衣裙上的纹路反而更清晰了些,那些云朵立体逼真,就似在衣裙上飘着一般。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是什么材质了。
她的那件褙子,上面的山茶花栩栩如生,凌空开着,甚至在逛园子时引来了蝴蝶落在上面。
缂丝。
陈家果真是仗着天高皇帝远,无法无天了啊。
小温氏也发现了问题,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老夫人茶盏响动,她循声望去,便见老夫人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