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喜柿从母亲说第一句说姥姥不好开始,她就已经在苦苦忍着,现在看到一个重孙辈儿都没大没小,没规矩,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别说你一个小孩子不能在我面前说我姥姥不好,就是这屋里的任何人也不能在我面前说。无论别人怎么看待她,但她老人家辛苦将我养大,在我心中她就是天下最好的姥姥。”
“我就说,你姥姥势力又刻薄!”
小商言的话音未落,大闸蟹连壳带爪飞向了他的额头,划了一道大红印子。
“潘喜柿,大过节的,你们这是干什么啊?就算你是在机构里教书,那也是老师啊,老师就像你这么教育孩子,不是误人子弟吗?”
潘喜柿冷冷地看着潘喜红:“我学历也没你高,你可是博士呢!可一个在大学里传道授业解惑的高级知识分子,公然记恨家里的长辈,还在小孩子面前嚼舌根,还真不配老师两个字。”
潘喜红的眉头也拧成一个疙瘩,她一点也不想和潘喜柿发生争执,可也从心底不喜欢这个妹妹。潘喜柿对潘喜红的感觉也是如此,从她不满一岁被抱到新港后,她从来没有和他们一起生活过一天,他们也并没有向姥姥姥爷支付过一分钱自己的抚养费,对她更没有过任何的关心。面前都是她在血缘上的至亲,可实际上他们之间的感情非常淡薄。
常远对这个不算熟悉的小姨子感到异常尴尬,这个时候发言还是不发言都很别扭。宋家惠从厨房回来就看到心爱的大外孙被人给‘打了’,也听到了姐妹两个之间的对话,心里别提多堵心了。
“每次只要你来,家里都不痛快!那么大的人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讨人嫌,”宋家蕙一边给外孙检查额头,一边数落着小女儿,“当初要不是你二姐,你早就不知道被抱到哪个山沟子里去了,还能坐在这里跟小外甥耍横。还有是你顶替了你二姐留在大城市享福,你不但不感恩,还总是针对她,早知道这样,我们当初就不该找你回来。”
“今天过节,你也跟着说些没用的。孩子姥姥去年没了,以后喜柿就得回家过节。”潘冠霖此时对着老伴儿开腔,说话的同时,他看了小女儿一眼,又补充道,“只要她愿意!”
潘喜柿看了老爸一眼,发现他的鬓角这段时间白了不少,听到老爸的这句话,心情变得更加复杂。
她深吸了一口气,索性开门见山:“爸妈,我有件事想请你们帮个忙,不知道行不行?”
“你找我们帮忙?”宋家蕙心想以前都是他们找这丫头帮忙,几乎全被拒绝。老三更是这么多年大事小情从来不找父母,他们也习惯了。
潘喜柿脸涨得通红,嘴巴里像是吞了一个好大的橄榄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才对他们说:“我想在这里借住一段时间,等我找到了工作就去马上去找房子搬出去。”
“你失业了,没地方住?”宋家惠立刻听到了重点,“就说当初要是跟你的姐姐们一样继续考研究生,也不会那么容易被辞退。你两个姐姐,从小到大自食其力,一直给家里添砖加瓦,给大人脸上增光,你可倒好,考不上重点大学不说,这还失业了。”
潘喜柿心里一阵苦涩:“这也不是因为我干得不好被辞退的,能怨我吗?”
宋家蕙更觉得堵心:“那还不是你最初自己的选择!”
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潘冠霖为难地同小女儿解释:“家里三间卧室,我和你妈住一间,你二姐一家三口住一间,另外一间商言有时住下,你来了住哪儿啊?”
商言大声说:“小婴儿天天太吵了,就要期末了,我可不住在这里。”
潘喜柿的目光落在商言的身上,发现他也正气冲冲地看着自己,额头上还红红的,可是眼底却感受到了这个孩子的善意。心想这家伙只要不再诋毁姥姥,以后无论什么事儿都不会同他一般见识。
宋家惠对商言说:“你妈以后让你吃了饭后就回家去住,准备期末考试和迎接新初三。所以才把你的房间重新收拾了一下,给欣怡住。”
“欣怡,潘欣怡?”潘喜柿知道这是二叔家的女儿,比自己小两岁,刚刚研究生毕业。据说同她长得很像。
潘喜红解释说:“欣怡下礼拜要来,她在新港找的了一份工作,可能要长住在咱们家,之前我和大姐在姐妹群里答应她了。”
潘冠霖问一听抑制不住地高兴了起来:“欣怡要来啊,她不是在西安读研了吗?怎么这么快都毕业了?来新港工作好啊,可以互相照应下,要不然她一个女孩子,父母都在内蒙,也是让人不放心。咱们老潘家的孩子个个有出息,都是名校毕业。”
宋家蕙说:“欣怡找的男朋友好像在新港,看这意思是要结婚了吧?也不知道回头房子怎么买,到时候,喜红和你大姐一起给参谋参谋。小地方的孩子读到研究生来大城市安家不容易,不过也是真争气。二弟和二弟妹也微信拜托我半天,你前段时间和老吕他们旅行去了,我就没顾上跟你说。”
潘喜柿沉默不语,她忽然很讨厌自己此时坐在这儿,坐在这儿同一些有着最近血缘关系,却实际上形同陌路的人寻求帮助。
“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潘冠霖赶忙说:“要不你和欣怡住一间吧,都是女孩子将就一下!”
潘喜柿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我看房间里是个单人床,到时候我还得打地铺。”
商言说:“让小姨住客厅也行啊。要不然把我那屋换个双人床不就得啦?”
空气突然一片沉寂,没人再说话。潘喜柿站起来,开门离开,一屋子的人也没有谁站起来挽留她,等她已经走到楼道里,才隐隐听到宋家惠的抱怨。
“就知道这孩子没那么有孝心过节来看看父母,不想交房租才想起有爹妈,达不到满意就生气走人。现在看着房子好,当初我们一家四口为了还贷款节衣缩食的时候,也没见她出一点力!连句好话也不会说,就跟谁欠她一样。”
潘喜柿的眼泪被她生生地逼回来眼底,在心里对范文宾说,你要是同我心有灵犀,就应该给我打电话,然后把我领回家。
她走下楼,路灯下空空如也。昔日甜美的画面在眼前浮现,彼时他说:你说我们的家将来回买在哪里呢?“
她笑着说:“哪里都好,有你的地方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