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姥爷待我极好,但是很多需要父母做的事情,他们也替代不了。得了抑郁症,可老人年纪大了,身体也每况愈下,根本无暇顾及我,他们疼爱我的方式就是每个月多给我100块生活费,让我买零食吃。他们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抑郁症,我也不可能再给疼爱我的老人添堵。我只能把希望寄托给自己的父母,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在这个世界上和我血缘关系最近的人。
可是他们一次一次地让我失望,不仅不关心我,每次都只会往我的伤口上撒盐,把我说得一文不值,让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差劲的人。我所有的价值就只是考上重点大学。如果我考不上就是家庭的另类,就是给他们抹黑。他们对我只有要求,没有爱。我高中的成绩越来越差,还沦落到了复读的地步,他们对我的批评越来越多,甚至上升到了人格的侮辱。
潘胜男说:“你不要怪爸妈,当时姥姥和姥爷对他们太过苛刻,全家明明最孝顺的人是妈妈,可是最受气的也是妈妈。妈妈就是为了小舅才上山下乡的,因为她如果不去内蒙,下乡的就是二姨或者小舅。二姨撒泼打滚坚决不去,小舅是姥姥的命根子,咱妈怕姥姥和姥爷难过,她才选择牺牲了自己。下乡后,人家都是家里给孩子寄钱寄东西,咱妈却省吃俭用把工资寄回家一部分,可是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姥姥姥爷却把他们赶出了家门。他们是和父母赌气,也连带伤害了你。”
潘喜柿说:“那我是什么?我是没有父母的孩子,是父母用来搞家庭斗争的工具吗?无论怎么样,姥姥姥爷把我养大,没有要他们的生活费,否则他们的生活不是更难了吗?难道他们不应该感恩吗?就因为我工作之后没有给父母花钱,而是选择报答之前欠下的恩情,他们就翻脸了?他们也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欠下人情债,我是无父无母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也想肆意享受父母的爱,可他们给我的都是债,自己还做放贷的!”
潘胜男看着满脸泪痕的小妹,她也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如果换做多年前,她不会理解小妹的苦楚,可是作为一个从教多年的中学老师,她是能够体会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在那个人生阶段是有多么的无助和恐慌。
潘喜柿看到潘胜男递过一张面巾纸给自己,理智也渐渐回归,她用纸巾抹干了脸上的泪痕说:“我不是要跟你诉苦,也不是要声讨什么。你觉得我对你的父母有偏见也好,觉得我借题发挥也罢,我只是发自内心地希望,我们能一起针对商言来做一个量身定做的教育方案,以前的错误不要再发生在新一代上。”
潘胜男看着潘喜柿,似乎对这个并不熟悉的小妹有了新的认识。
潘喜柿说:“我认为,无论孩子有没有自制力,都要选择先相信商言。如果他在几天内还是状态没有好转,我会要求他把手机交给我保管的。后面我还有别的方法,对一个青春期渴望被当作大人尊重的男孩来说,不能操之过急。你的爸妈总说自己有很多教书育人的经验,好像在教育这件事儿上谁都不能跟他们争高下。可是时代不一样了,商言这代人,他们比我们小时候更加自我,但是又严重的自律性不够,所以在教育上,我认为应该多沟通,少专制,讲规则,不干涉,看得严,多鼓励。而不是他们那老一套。”
潘胜男纠正说:“那也是你的爸妈!”
潘喜柿不置可否,只对着大姐说:你一个当班主任这么多年的骨干教师,怎么会不知道父母有时候教育不得当?你要真是为了孩子,能不能不用老人带,我记得你挺有志气的啊,当初在姥姥面前说,就算要饭也不会要到他们家门口,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让他们仰望。”
潘胜男说:“我当然有志气。但是我不能和自己的爹妈置气,他们自始至终都是为了儿女过得更好,他们没做错什么。而且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理解职业女性要想把孩子教育好又想把工作干好,还要让丈夫公婆满意,那真是比登天还难,如果只能选一头,我宁可选择事业。就算我真觉得爸妈隔代教育有问题,可是也离不了他们。要连自己的爹妈也一点也不用了,那日子真没法过了。”
潘喜柿说:“那我去找他们说。你也知道最后这一年对孩子有多关键,如果商言彻底听不见家长和老师多话了,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潘胜男第一次了解到小妹成长中的痛楚,也意识到了青春期商言的教育问题,必须和父母再好好谈谈。虽然之前她谈过不止一次,可是如果要用老人教育孩子,这就是一场持久战,必须不断地磨合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