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解意,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
过去的情谊,我以为即便对于裴解意而言寥寥无几,他也不该以为我会是那种——杀友求荣之人?
我想起前世声势浩大的除魔行动,而在前去除魔的修士当中,是舟微漪搏得头筹。
好像是命运开的某种恶劣玩笑那样,总不能这也有命中注定,裴解意注定要死在姓舟的人手里?
我忽然觉得这一幕实在十分的诡异荒谬,看着裴解意那对我低垂下来的头颅,问他,“所以你想告诉我……你把我绑过来
,就是为了寻死?”
可是这不应该。
这世间最不该主动寻死的就是新生的人魔了——以执念成魔,又如何愿意这一切都先烟消云散,抛弃执念。
我的手松开了,只是极冷冽地看了裴解意一眼,说了一句他此时并不明晰的话。
“裴解意,我不信命。”
——所以你也别想死在我手里。
我见他神色隐隐坚持,倒像是真的很希望死在我手中,而非是一时托词。忍不住问他,“你成为人魔的执念,是什么?”
这对于人魔而言,是最为隐秘、核心的秘密,哪怕会有世人从一些极其细微的地方推测出来,本质上,人魔也不会将这种秘密告诉任何人。
裴解意的瞳孔又微微收缩了一下。
“不要撒谎。”
我注视着他,仿佛抓住破绽。直视着他的眼,微微靠近逼问裴解意。
“是……”
裴解意几乎以为自己喑哑得要说不出话来,但他还是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留在您身边。”
他最后的执念,无法消解的、逐渐日益深固,堆叠起来的所有“念想”,几乎要破茧而出,再也无法遮掩。
哪怕是死去,也足够让他变成人魔归来的,强烈的怨念——
“我想要,留在您身边。”
那一日无法说出口的话,在此时再无遮掩,裴解意的目光微微阴郁,一切倾泻而出。
“为什么要抛弃我?”
“契约印记,不见了。”
强大无匹的人魔,此时却暴露出全部的弱点破绽,仿佛随时都能用其中一点将他击溃,“不想被您抛弃。”
“我和主人的联系、应该是永久不灭的。我不要‘自由’,不要离开,不要修炼成出窍之后,像被替换的化神玉一样,被您丢掉。”
裴解意很执着地追问,“为什么,我不能一直留在主人身边?”
纵使在我们上次分别的那一天,我其实察觉到了有关于裴解意的情愫。甚至询问过他,是不是——
……喜欢我。
但从没有想到裴解意的这种执念,甚至已经深到了这种地步。
我近乎有些惊愕。
从前的裴解意,应当是因为从凡人刚刚踏入修真界,独身无依,才被迫“委身于我”才对。
后来他前途无量,一切都另有出路,又怎么会想要依旧蛰伏于舟家,甚至冠上我的家奴之名?
这样的名声,实在不够清白。
“裴解意,你在说什么?”我近乎有些头疼,语气都似斥责,“……不要‘自由’?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可怕的事?”
“难道你想在众人谈论年轻一辈的天之骄子时,被提上名来,却又有人诋毁你名声,说你就算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舟家小公子的手下?”
“你想过会有那一天——”
我的声音骤然止住了。
因
为裴解意脸上的表情看上去还挺……
沉浸其中,微微希冀。
“为什么不行?”
裴解意问,“那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不能让每个讨论我的人,都知道我属于主人?”
我:“……”
我感觉有点头晕目眩。
太超过了。
裴解意的观念未免……
我仔细思索了一下,纵使修真界当中有些世家的手段下作,的确会给贴身的下属,传授这样的思想,我好像也并没有对裴解意做过这样的事吧?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长歪的?
我不得而知。
只是此时的裴解意,仍然是步步紧逼。
“人魔无法摆脱执念的,主人。”
他平静道。
“所以我只能留在主人的身边。”
“或者——”
“由主人亲手杀了我。”
明明那两个字对于裴解意而言,也是重大的打击,偏偏裴解意却一字一句地重复,“摆脱我。”
人魔的生命太过于漫长,他无法压抑自己不去追求因此而诞生的执念。
那对于他而言,才是真正的酷刑。
我闭了闭眼。有一种想动手,但不知力气往哪里用的无力感。
我并不希望裴解意死在我的手上。
但他坦诚而开口的那些话,对于我而言,也实在有点、太超过。
而如今我所处的,是裴解意将我绑来的妖渊洞府当中——
“裴解意。”
我平静地睁开眼,“还记不记得,你化身人魔的时候,听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