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天,洛希独自坐在黑暗的看台上,喝掉一罐又一罐啤酒。空掉的罐子在他脚边滚动,被夜风吹得四散,弹跳着落下阶梯,发出微弱而渺远的当当声。洛希虚着眼睛看它们滚远,嘴角扯起的笑容像一缕棉絮。
借酒浇愁是个不怎么明智的选择,只能暂时麻痹思绪,并在第二天带来沉甸甸的痛苦。洛希的酒品不错,喝醉了就镇定地回宿舍,不吵不闹睡到天亮,但他清晨起床时依然感到脑门像绑了块石头,沉重的思绪直往下坠。
罗伯特拿着洗漱用具从他身边经过,冷冷地不发一言。自从那天在实验室里发生冲突,两人已经很少说话了。
他们没再保持同进同出的步调,在夜晚来临时分道扬镳,一个径直走向实验室,一个拐向训练场。即使在白天的课程中见面,他们也不过多交流,仅简单地说些词语和短句,毕竟两人都是学员中的优等生,就算不合作也能把事情做好。
这不过是毛躁的青少年之间常见的口角,洛希这么对自己说。哪对朋友没有吵过架呢?很快就会和好的,罗伯特大概是被繁重的实验压垮了情绪,他会耐心等对方恢复正常。
他刻意忽略萦绕在心头的担忧,专注地磨炼自己的身手,在实战课上单兵作战,干掉所有的队伍。罗伯特似乎是与他较劲,借助黑客和机械手段在战场上搭建了重重陷阱,将迷茫的学员们诱至陷阱狂轰滥炸,跟洛希抢夺总分第一的位置。
两位神仙斗法,遭殃的便是同年级的学员们。他们从没见过那么冷酷孤独的洛希,眼里除了敌人,仿佛什么都不存在,提着枪出现在弹雨中时,历来明朗的眼神里只有纯粹的杀意。
洛希全身心投入战斗的时候,好像变了一个人,就像是……心里的魔鬼被放了出来,冷漠地俯视着众生。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星期,终于有关洛希和罗伯特的抱怨、以及两人久久没有和好的消息传到了Rose耳朵里,她气势汹汹地闯进这对搭档所在的班级,一手提溜起一个,拽着后领就往餐厅跑。
她押着洛希和罗伯特取了餐,神情严肃地示意他们落座,自己也手捧一大份炸鱼薯条坐下来,凶狠地叉起一块,审问道:“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少年在她面前并肩而坐,乖巧地把手放在膝盖上,低垂下头。
“别告诉我你们在为上次那件事置气。”Rose一脸的不可思议,往嘴里塞了根薯条说,“这几天你们都不说话,Rosie也不来实验室,还骗我任务忙,原来就是为了这个?鲍勃,你应该清楚自己说过的话很过分,竟然不向Rosie道歉?你们两个快要成年的人,还这么小肚鸡肠吗?”
被点到名的罗伯特蹙了下眉,保持缄默。从表情上看,他不同意Rose的说法,但他向来不会把对方的意见纳入考虑,因此她说什么都无关紧要。只是一个美丽无知的女孩在耍小性子,顺着她来就可以了。
Rose不甘心地看看沉默的罗伯特,又把火力转向洛希:“Rosie,我知道你可能有点委屈,可那些气话不是鲍勃的本意。我相信他……发自内心把你当作朋友,也感激你做出的一切,不会是个背信弃义的人。”
“嗯,我也相信。”洛希轻声笑了,目光怅惘而温柔,“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鲍勃又是为什么生我的气,但我没有生他的气,也愿意与他和解,这是无需怀疑的。”
他转向身边的罗伯特,“鲍勃,刚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就说过,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我随时都在,这句话自始至终没有改变。假如你仍然需要经济支持,我就会接任务维持实验室的运转,不会让资金链断裂。”
罗伯特不说话,注视着餐桌上的苍蝇,看它摇摇欲坠地飞在空中,身体又胖又沉。学校的餐厅里有很多这样的大苍蝇,丰富的残羹剩饭养刁了它们,对于洛希面前的沙拉与水煮鸡胸肉,苍蝇表示不屑。它在桌沿Rose掉落的薯条碎屑上停了一会儿,便嫌恶地飞走了。
正因为有成千上万种选择,所以对近在眼前的那种无比轻蔑。
“你不必觉得欠我什么,这是我想做的事,是我自己想帮你的。”洛希叉起最后一口沙拉送进嘴里,说道,“可是鲍勃,我并非那种没有底线的好人,有时我也会灰心,也会难过,会胡乱揣测……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珍视过我的帮助。当然啦,一定是我想多了,你不会是那种人。”
他真诚地望着罗伯特,那人却没有与他对视,将视线撇向了一边。
罗伯特下意识地咬紧了后槽牙,他把洛希说的前半段话看作一种炫耀,而后半段话则是一种警告,洛希在警告他,要是他不为之前的言论道歉,不对洛希的付出感恩戴德,对方就拒绝提供帮助。他在政商结合的家庭长大,太熟悉其中的潜台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