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不签?”他把那纸给了旁边的人。
“签,签吧。”患者儿子同样明白罗裳是什么意思,但他现在别无选择,去大医院的费用他们家真的拿不出来,就算去借,一时半会也凑不齐。
他三下五除二写下自己的名字,交给罗裳。罗裳正在给病人诊脉,见状便让方远把那张纸收好。
诊完脉后,罗裳在患者脸上抹了下,凉凉的汗水如同豆子一样从病人皮肤往外沁。再看病人出气的样子,两只眼珠上翻,真的很像快要死了似的。
罗裳没有急着写方子,先站了起来,跟老李他们说:“病人情况比较急,回家再熬药怕不及,我去给他抓药,在这里先喝一次,等他脱离危险,你们再把他带回去。”
瓜农老李等人自然没什么意见,罗裳没用方远帮忙,先拉开装有山茱萸的药箱,从里面抓出一把,连称都没称,便放到了黄纸上。
方远最近抓药已经比较熟练了,所以他大概看了下就能估算出罗裳这一把的药量,至少要50克以上。
这个量跟平时抓药的量比,明显要大。但这次是急救,某种药的药量大应该是正常的。
他就跟罗裳说:“我先去生火吧。”
罗裳答应了一声:“好,用那个小锅熬药。”
方远去制药间生火,他把火生好后,罗裳也抓完了药。这次的药方以大剂山茱萸为主,配伍了牡蛎、龙骨、人参和甘草等药,可以迅速补虚敛汗固脱。
患者这种情况,汗出的如同浆水一样,明显是气脱不固之证。山茱萸在这里起到了益气固脱的作用,还能够补元气。
山茱萸在补益气分上的药力不如人参,但在挽救气分脱证却要比人参要强得多。这一点,在张仲景时代,还没有认识到,直到明清时期,才有了明确的认识。张锡纯对这种药的应用更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所以,在遇到这种虚汗淋漓、脉微欲绝的情况时,罗裳稍加判断就知道该怎么治。
药很快抓好了,方远忙着去煎药,罗裳又给患者扎了几l针用于急救。等针灸结束时,患者的喘息就减轻了一些。
“先等一会儿,不要着急。”罗裳简单安慰了一句,见小岳和青儿她们几l个人还没走,便疑惑地道:“你们还有事吗?”
青儿嫂子犹豫
() 地说:“大夫,我以后也会那样吗?”
罗裳连忙宽慰她:“你没那么严重,不过你跟他的情形有一点相似,你们都冒虚汗。所以,我在你的药方里也加了些敛汗的山茱萸,但你那个方子里山茱萸的剂量不大,跟他这个配方也不一样。不用担心,按方服药,你不会有危险的。”
听了罗裳的解释,青儿嫂子终于又安心下来。她刚刚一度曾陷入恐惧中,担心自己有一天也会像刚才那个病人一样,大汗淋漓,生命垂危。要真是这样,她的孩子以后要怎么办呢?孩子还那么小。
没过多久,药熬好了,方远亲自端过来,为了让碗里的药汤凉得快一些,他特意找了个盆,接了一盆凉水,再把那碗药放进去,用凉水澼着。不过片刻,那碗药就可以喝了。
“快,大山,给你爸喂药。”方远把药端过来时,老李连忙让人把药给那病人喂了。
老韩头和几l个街坊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按他们的判断,这个病人就算进了大医院,恐怕也要接受抢救的。
如果罗裳连这样的病人都能治好,能抢救,那她的医术就太高了。他们这个街道能有这种大夫在,可真真是他们这些居民的福气。
等药的时间,罗裳又看了两个病人,但他们看完病拿完药都没走。因为他们都打算看看,瓜农老李带来的病人会不会真的好起来。
这时病人已经把一碗药都喝了下去,刚喝完他暂时没什么明显的反应。
在喝药之前,他儿子刚给他把脸上和身上的汗擦了一遍。按他的经验,就算擦了汗,等过几l分钟,汗还会再出来。
“大山,你看这汗是不是少了?”老李疑惑地指着患者的脸。
另一个同来的家属也说:“喘气好像强了一点,不信你们看。”
还真是这样,再过几l分钟,诊室内所有的人都能看出这个患者身上的变化。服药不久,病人的呼吸便趋向平稳,汗基本止住,上翻的眼睛也回到正常位置。
虽然他还是有气无力的,但至少能睁开眼睛看看人,并且看起来并不糊涂,神志还正常。
有个街坊惊讶地问罗裳:“罗大夫,你连这种病都能治啊,这挺危险的呢。”
另一个街坊则说:“这有什么稀奇的,之前小罗不就在十号街那个小公园救过一个人吗…”
罗裳连忙解释道:“以后遇到这种危急重症,最好还是要送大医院急救。”
“有些病我即使会治也不敢治,因为治疗危急重症要用的药往往是有毒的,相关部门在这方面有严格的管控政策。”
“我如果用了,就是犯法。不用的话,可能又救不了人,所以我不建议以后再把这种病人送我这儿来。今天这个病人是例外,给他用的药都没有毒性。”
“哦,原来是这样,那可惜了,挺好的医术,不让用呢。”有位街坊有些失望。
这时老韩头却问罗裳:“那中风后遗症这种病你能不能治?我有个钓友,去年中风了,到现在他嘴还歪着,舌头硬,吃
饭说话都费劲,手脚也没力气。”
罗裳这回点头道:“这些问题不大,像久病体虚、各种慢性疾病,都可以送过来调理的。如果十天半月不见效,你们可以考虑换个大夫。”
罗裳这一说,诊室里不少人都在琢磨着,该把家里人叫过来看病了。说到慢性病,久病体虚以及中风后遗症这些病,谁家亲戚朋友没有几l个呢?
有行动力强的,甚至当天下午就把家里亲戚给领过来了。
曹治平的诊所这时候也出了事,诊所虽然没有关门,但去那里看病的人已经很少了,至少本地几l条街上的人已经没人去了。
各种原因加起来,都导致罗裳这里人流量大增。街对面开店的汪翠走路时都是笑着的,因为罗裳这里人多,她的生意也大好,周边几l家店都是如此。
这时候,要是再有人到罗裳这儿来闹事,周围开店的业主和附近的居民头一个就不会答应。
忙到下午五点,诊所里终于清静了不少。方远这一整天就没休息过,一直在走路,快到下班时,方远站在门口,趁着罗裳抬头时,跟她说:“老板,你这业务又增加不少,忙成这样,你是不是得给我点奖金?”
罗裳笑:“当然,肯定要给的。对了,你不是说要把你妈带过来看病吗?怎么没见她来呢?”
“还得过两天,我妈娘家突然来亲戚了,她陪着呢,等他们走了我再带她来。”方远说。
两个人正说着话,老韩头去街上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他一进来就问罗裳:“罗大夫,刚才我碰到你王姨了。她说跟你相亲那小伙再过二十来分钟就到。”
“你准备准备吧,我屋里有大镜子,水房里啥都有,你要不要过去收拾一下?”
“不用不用,韩爷爷您真是太热心了,我这样就挺好,不用特意收拾。”
看着一脸热情的老韩头,方远特别无语,他想着你这么热衷这件事,你孙子知道吗?
五点过十分钟的时候,外面有声音传过来,方远还以为是跟罗裳相亲的对象来了,但进来的人却是韩沉。
他这次不是空手回来的,还拿着一个手提包。
看到他进来,老韩头奇怪地道:“你最近回来得还挺勤啊?”
韩沉站在诊所门口,看到方远和罗裳都在,此时并没有别的人。他客气地同罗裳点了点头,随后跟老韩头说:“最近队里那些新人都适应了,暂时也没有紧急任务,就回来了。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副队临时都能顶上。”
老韩头就是随便一问,听他解释完就挥手让他回去休息。
韩沉闷头往里走时,方远却叫住他,让他去东屋一起说话。
“找我要说什么事?”韩沉本来要去后院了,见到方远示意,就又折返回来。
方远拖了把把椅子坐下,看来暂时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掏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重重地吸了一口,这才说:“先在你这儿歇会,这一天可把我累坏了,人太多了……”
他长呼一口气
,随之吐出一口烟圈,罗裳就在对门,听到了,扬声笑道:“方大哥,先别嫌弃人多,我准备再找个人,你给他当领导怎么样?”
听她这么说,方远“嘿”地一乐,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随后他又跟沉默的韩沉说:“后天姜灿他哥结婚,在这边开席,明天咱们都得去帮忙。咱俩白天没空,傍晚有空都过去吧。”
这时候大家结婚大都在家里开席,在开席头一天,有大量的准备工作要做。这时候亲戚朋友都会去帮忙。只不过平时韩沉比较忙,很少参与这种事。
他想了下,自己帮忙的机会确实少了点,就同意了。
说完这句话,方远又有意无意地聊起当天要去的熟人。韩沉正奇怪着他今天话怎么这么多的时候,王姨和媒婆就到了。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一个身量高大的年轻小伙。
此人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挺儒雅的。他穿着天蓝色的直筒裤、浅蓝色条纹衬衫整齐地掖在裤腰里,人稍显清瘦点,但是精气神不错。
他面带微笑,看上去并不拘束。无意中转过头来,正好跟东屋的方远和韩沉对上。几l个人的视线在短暂的错愕后,迅速错开。
这时王姨已把那小伙子拉到了西屋,跟他说:“小肖,罗大夫你认识的,我就不跟你介绍了。来都来了,进来说话吧。”
韩沉手指轻搓,看了眼方远,忽然有些明白,平时惜字如金的方远今天为什么会拉着他说了这么多话。
这家伙就是在等着这一刻吧!
他看出了方远的意思,方远也知道韩沉看出了他的意思。他挑衅且得意地对韩沉笑了下,小声说:“刚才那小伙,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