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2 / 2)

“你说的,我会考虑。”

沈思源的眸中在那一刻明显地绽出一丝动人的华彩,也下意识回握住了原穆州的手。

那时,原穆州明明看懂了沈思源眼神中隐藏的期冀,却还是没有松开沈思源的手。

可等那夜之后,原穆州冷静下来,又深深陷入了两难。

因为他明白,若他这次真的向沈君玉提出了这个解除道侣契约的请求,便再无可能续上。

而他,曾答应过沈君玉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不知该如何抉择,所以他选择了逃避。

直到三日前,沈思源主动提出要去云渺阁探望沈君玉,他隐约猜到沈思源要去做什么

,却还是给出了手信。

他的心中迫切地想知道这次两人对话的结果,却又极为矛盾。

他想知道这么多年来,沈君玉还在意他么?

是否愿意为他的突破暂时解除道侣契约?

若真是如此,他这么多年的付出也算没有平白错付。

却又忍不住想——若沈君玉真答应了,他日后该要怎么选?

所以,在沈君玉和沈思源在云渺阁中交谈的那一夜,他就在云渺阁外的长亭前等着沈思源回来。

直到,深夜,沈思源冒雪红着眼眶出现在他面前,一脸歉疚和无奈地低声道:“原大哥,抱歉。但我尽力劝过兄长了,他不愿,我也没有办法了……”

那一刻,在大雪中,原穆州听到了自己那向来坚不可摧的道心轻轻破碎的声音。

他也终于,在心中做出了选择。

既然沈君玉这么在意这么虚无缥缈的名分,那他就给到底吧。

但,也仅此而已。

·

思绪缓缓飘回,原穆州收回落在无尽天穹上的空茫目光,提步,朝云渺阁内走去。

原穆州到的时候,沈君玉正在把素日所用的占卜玉简收拢到匣子中。

见到原穆州顶着一身风雪,神色淡漠地出现在云渺阁门口,沈君玉微微怔了一瞬,放下了手中的匣子。

他驱动轮椅行至原穆州身前,感受到原穆州身上压抑清冷的气场,他什么都没说,只取出一方素色手帕,想替原穆州拭去那微微紧蹙的眉心间沾染的雪花。

若是往日,沈君玉这般,原穆州多少会和缓些神色,握住沈君玉的手,同他低声说上几句话。

谁料,这一次,原穆州只一脸淡漠地轻轻弹指——

光华流转,他灰白鹤氅上已整洁如新,不染尘埃。

沈君玉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

原穆州对此视若不见,他就这么径直越过沈君玉身侧,走进屋内,停在了不远处供奉三清道祖的香案前。

“你有何事要说?”

原穆州背对沈君玉,语气清冷,不带一丝波澜。

沈君玉坐在轮椅上,静了片刻,默默将取出的手帕收入怀中:“前些时日,思源和母亲来看过我了。”

原穆州闭了闭眼,语气中藏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厌倦:“我知道。”

原穆州这三个字一出口,沈君玉隐忍已久的平静瞳孔终于狠狠颤了一下,苍白的手指也不自觉一点点攥紧了轮椅扶手。

原穆州知道?

他知道什么?

是知道沈思远和云素衣劝他的那些荒唐内容,还是知道沈思源在他这受了“委屈”?

此时此刻,沈君玉倒宁愿是后者。

于是他问:“穆州你果真知道?”

短暂的静默后。

原穆州仍是背着身,神情漠然地凝视那香案前的三清像,只用一种极为冷淡平静的语气道:“今年长老们逼得紧,思源四处为

我奔走设法,想替我突破。前阵子又为此受了重伤。”

“他也是实在太累太辛苦,又关心则乱,才同你说了那些话。”

“你不必当真,也不要为此伤了你们兄弟情谊。他毕竟是为了我和宗门,还受了伤,而你什么都没做过,就不要怪他了。”

原穆州这些话一句句说出口,语气极为轻描淡写,可在这寒冬腊月,却宛如一根根冰针,直扎入沈君玉早已麻木的心底。

最后这句话落定的一瞬间,沈君玉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兄弟情谊?

原穆州真的知道他在说什么么?

可看着此刻原穆州笔挺如松的修长背影,沈君玉又知道,原穆州是清醒的。

云渺阁内,一片寂静。

都能听得清屋外风雪的呜咽。

沈君玉久久凝视着原穆州的背影,似乎想要透过这个背影看穿原穆州的真实想法。

可越看,他的心就越冷,也越沉。

但此刻,想到原穆洲话中的内容,沈君玉还是想替自己辩解,他静了片刻,隐忍道:“穆洲,我知道思源辛苦,但我也并非什么都没替宗门做过,你可知道,当年——”

“够了。”原穆洲忍无可忍,沉声打断了沈君玉的话。

他长眉紧皱,脸上的神色明明白白写着‘你太无理取闹’:“太久的事不必再提,我并不是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懂事些,至少不要再让我们替你操心了。”

沈君玉愣住了,也在这一刻,他彻底安静了下来。

我们?

什么时候,原穆洲已经和沈思源成了我们?

所以……原来云素衣和沈思源说的都是真的?

原穆洲和他真的只剩下“旧情”,毕竟,此时此刻,他连‘我们’这两个字都彻底失去了。

长久的茫然之后,沈君玉心头仅存的一点火光终于熄灭了。

但奇迹般的,沈君玉又平静了下来。

因为有些事,明明白白的知道了,反而比蒙在鼓里更能让他清醒。

刀子刺进皮肉的那一瞬间最痛,可也就这么一刻。

总好过日夜无止休的凌迟,看不见未来,却还想挣扎……

就在想清楚的这一刹,沈君玉再次抬眸,静静看向原穆州冷漠的背影,用一种平静到极致的语气,问出了那句他从前从未想过要问,也绝不会问的一句话。

他问:“穆州,你想和离么?”

空气再次沉寂下去。

这次的沉寂略有不同,带了一丝丝黏稠滞涩的暗潮涌动。

可很快,这暗潮涌动就结束了,原穆州终于回过眼看向沈君玉,露出了进门之后露出的第一个表情。

他蹙了一下修挺的剑眉,隐忍却带着几分倦怠地道:“君玉,我答应过你会照顾你一生一世,你不要多想。”

沈君玉隔着灯火,遥遥看着原穆州脸上的表情,忽然一颗心就静了下来,竟是并没有觉得半分失落,也没有任何得到了承诺的欣喜。

只觉得: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

沈君玉的表情太过平静,平静到过于坦然,反而使这分平静生出几分悚然的诡异感来。

原穆州眼皮轻轻跳了一下,不知沈君玉为何如此,正欲开口——

沈君玉忽然再次抬起眼,静静看向他:“既然如此,那,穆州你愿意发誓今生除我之外,再不娶任何人么?”

原穆州微怔,接着他心头就缓慢地生出了一种极为黏腻的积滞感,这种感觉,无时无刻不让他倦怠异常。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沈君玉。

用沉默,做为一个冷淡的拒绝。

然而此刻的沈君玉,注视着原穆州近乎漠然的眼神,却并没有一丝不悦露出。

良久,沈君玉淡淡一笑:“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