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实际上, 《金苹果1号》这部戏最开始定的导演并非是林岿然，而是另外一位青年导演。只是这片子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先是饰演男三号“养猪少年”的演员在选角上几经周折, 然后又是原定的导演出了车祸需要修养……

两位男主演的档期不能耽误, 定好的外景地与器材也不能耽误，投资人的钱更不能耽误……正巧这部戏的编剧是林岿然的好友，于是林岿然临危受命，成为了这部片子的导演。

林岿然和姜乐忱第一次相遇, 就是因为剧组拍戏，只是那时候姜乐忱是B组的客串大特。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林岿然终于可以透过那小小的取景器, 正大光明地注视他了。

“林导, 您怎么亲自来了？”看到林岿然出现在车内时, 小姜同学瞬间一激灵。他仿佛高中生遇见班主任一样，明明没做坏事，还是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

林岿然却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之前还叫我然哥, 怎么现在又突然生分了？”

“之前是之前嘛。”小姜同学却坚持要讲礼貌，“入了组，我是演员, 您是导演, 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再说了, 我只算是影视行业的小学生，您就是我的老师, 尊师重道这四个字我永刻心头！”

虽然林岿然只比小姜同学大了七岁, 可在小姜眼里, 现在的林岿然自带“长辈”的光辉, 身后几乎泛着圣光。

平白无故就长了一辈的林岿然：“…………算了，你先上车吧。”

姜乐忱的两位随行人员赶忙帮他把行李搬上了保姆车。

这次剧组一共来了三个人，除了司机与林岿然以外，还有一位身材瘦小精干的副导演，专门负责安排演员们的生活起居。原本那位副导演是坐在后面的，林岿然与他换了位置，副导演去了副驾驶席，林岿然落坐在姜乐忱身边。

他们也有一个月未见了，林岿然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男孩。

姜乐忱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抓了下头发，问：“我把头发染黑了，您觉得怎么样？”

“很好看——”林岿然说，“——就是有点太好看了。”

“诶？”

林岿然：“一个山村少年可不会有这么有层次感的头发，等到定妆的时候，你的头发肯定要剪短一些，妆容也会偏黯淡。”

“没问题，剪成光头都没事~！”小姜同学答应得很爽快，“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您的人了，随便您怎么安排！”

林岿然：“……咳。”

车里的其他人：“……咳咳咳。”

小朋友，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啊。

作为一部公路片，《金苹果1号》有百分之八十的戏份都是外景，而且都是环境特别恶劣的山林或者小村。有的地方根本不通路，只能靠人力搬运拍摄器材，一来一回非常耗费时间。今天正好是剧组的转场日，两位男主演之一的伍常安老师提前请了假，要飞到另外一个城市参加某活动，林岿然干脆给所有演员都放了一天假，他也有了正大光明的借口来机场接人。

保姆车下了高速，开始向着山林进发。

副导演提醒小姜：“进山之后，会有一段路没有信号，等咱们到了外景地，那里的信号也不太好。您要是有什么想打的电话、想联系的人，最好趁着现在赶快联系。”

小姜一听，立刻举手提问：“那我能打个视频电话吗？”

坐在他身旁的林岿然侧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你打吧。”

林岿然原本以为，姜乐忱这个电话是要打给家里人的，哪想到当视频接通后，一道陌生的男性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来。

“……队长？”那声音清亮，一听就是个很年轻的人。

原本倚在座椅上的林岿然，不着痕迹地坐直了身体。

“桂桂子！你真的拿到手机啦？”姜乐忱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冲镜头挥了挥，圆圆的脸蛋笑成了一只粉桃子，“太好了，那我以后就可以随时联系你了！”

之前小姜在离开节目时，给闻桂留下了一只诺基亚手机，方便他和外界联系。但这毕竟钻了空子，每次闻桂只能在晚上熄灯等其他人都睡着后，悄悄在被窝里和姜乐忱发消息。

有时候他练舞太辛苦，刚一沾床就睡着了，导致两人的联系总是断断续续。明明都在东八区，却搞得像是有时差一样。

但现在不一样了！《雷霆舞者》在二公后，闻桂稳坐top之位，不管是导师好评度、场外观众的支持度、还是路人的好感度，他都一骑绝尘。像这样的热门选手当然有特权，节目组的艺管把手机还给了他，以后他都可以随时随地、正大光明地与外界联络了。

闻桂拿到手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姜乐忱发消息，只是没想到，姜乐忱居然直接拨了一个视频电话给他。

“你在外面跑行程吗？”闻桂注意到姜乐忱在保姆车里。

“顾总让我提前入组啦，说让我提前学习学习。”小姜同学美滋滋地把自己的近况与他分享，他还招呼后排的助理和执行经纪一起入镜。

他们聊天时，林岿然装作看窗外的风景，可实际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人的谈话之中。

通过他们的对话，林岿然知道和小姜聊天的人，是他的队友闻桂。

两人之间的氛围非常亲密，根本不像是一般的“队友”。

小姜关心地问：“对了，你耳骨上的耳洞好了没有？我是第一次给人打耳洞，最近你要注意消毒，洗澡的时候也注意不要进水。”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屏幕另一端，年轻人的指尖轻轻拨弄耳骨上的弦月型耳饰，“你送的这个耳环，我一直戴着。”

听到这里，林岿然忽然有些坐不住了。他变换了一下坐姿，状似无意地清了清嗓子。他刚一发出动静，立刻被耳尖的闻桂听到了。

“队长，你那边还有别人吗？”

“有啊。我身边的是这部电影的导演，林岿然林老师。”小姜想了想，他侧头看向身旁的林岿然，征求他的意见：“林老师，我让我队友和您打声招呼，您方便吗？”

林岿然笑容不变：“当然没问题。”

于是小姜队长调整了一下手机的角度，让镜头对准了林岿然——两位远隔千里的男嘉宾终于相见了。

男嘉宾一号看男嘉宾二号：这是导演？长相尚可，但拍电影不靠脸。

男嘉宾二号看男嘉宾一号：这是队友？年纪太轻，不足为惧的僆仔。

这世上有一种气场不合，叫做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对方很讨厌。

男嘉宾零号对紧张的气氛一无所觉，还乐颠颠地给他俩做介绍。

林岿然：“你好。”

闻桂：“你好。”

然后两人就没话说了。

他们视线交汇，既明目张胆、又隐晦小心地评估着对方。

姜乐忱：“……？”

小姜同学十分奇怪：闻桂不是那么不懂礼貌的人啊，怎么只问了声好，就没有下文了？林岿然在他印象里也是很温柔和善的性格，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呢？

姜乐忱：“桂桂，你那边卡了吗？”

“没有，”闻桂摇头，叹口气说，“我只是在担心。你第一次去川省，你不能吃辣，那边又湿冷，我怕你衣食住行都不习惯。”

姜乐忱还没说话，林岿然就开口了：“不用担心，剧组会负责演员们的衣食住行。虽然我们的拍摄条件有些艰苦，但绝对不会让小姜受委屈。”

“有林导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闻桂语气里透出一股熟稔和亲昵，“虽然队长比我大三岁，但他很多时候都像个小孩子，总是大大咧咧的。他不久前还弄伤了膝盖，怪让我担心的。”

林岿然：“…………”

闻桂又说：“对了，他和我提过，这部电影里他要说川省方言对吧？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练习方言，上次他还在电话里用川省方言背了一遍《蜀道难》，可惜我当时没录下来。”

林岿然：“…………”

小姜同学不好意思了：“停停停！闻桂，你这人怎么这么大嘴巴啊，我都说了那是背着玩玩的了，你怎么什么都给我秃噜出来啊！”

两人谈及的内容都是日常琐事，乍然听上去没什么营养。但越是这样毫无营养的话，越能透露出他们之间亲密无间的关系。

林岿然沉默了。

他想起之前在野生动物园时，他也见过姜乐忱的同屋室友——那个脾气暴躁、皮肤黝黑的男生。明明按照日常相处时间来说，蒙赫和姜乐忱才是朝夕相对的那一个，但他们之间却吵吵闹闹，全无默契可言。

林岿然原本以为，这个叫闻桂的年下队友应该也和蒙赫差不多，可现在他意识到，他小看来自屏幕那端的威胁了。

不过没关系。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姜乐忱都会和他呆在剧组。

而林岿然最擅长的，就是润物细无声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