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骞冷静地点了点头,坐下开始处理朔北传来的紧急军务,什么也没言语。
这密信一看就是军师写的,拽文嚼字密密麻麻,卫骞看了两行就开始头疼,懒得揣摩,直接丢给钟贞让他念。
钟贞捏着信笺嘀咕,您不愿意看,难道我就爱看了吗,我更是个没文化的,小时候学堂都没念满。
他清了清嗓,一张嘴:“呃……互市上今春谷种……良、良秀不齐……巡防时还发现两个鬼鬼出出的人,怀疑是北戎的奸细,这俩人负偶元抗……追到阚纳河边的时候,俩因不音水性……抓了个正着……然后,这个……”
卫骞脑子嗡嗡的,忍不住敲了下桌子:“你就不能多读点书?”
钟贞瞪大了眼睛:“以前大家都是这样念的啊,也没见您叫谁去多读书。能听懂不就完了吗?这不就是说军师抓了俩探子,等您发落吗……您今天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卫骞懒得跟他说,随便勾画了两笔以作回复,就交给他用信鸽放飞。
钟贞接过来纸片一看,“严行申讯、包根问氐”,咕哝道:“您这也不行啊,您写半边儿和我读半边儿有什么区别,也不见得比我们好到哪里去……”
卫骞:……
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那意思显然是“话这么多,舌头不想要了是吧?”
钟贞怕他赶明儿又把他们这群武夫送到学堂里背“之乎者也”,立即哂笑一声把嘴闭上了。
这事儿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说什么营里睁眼瞎太多,轮值休息的日子让大伙轮番去学堂上课,兴师动众请了夫子,将军为了监督他们,还亲自压了两节堂,结果一整天——数他睡得最香!
坚持了一个月下来,学问没学到几句,夫子倒是气走了好几个。
最后是卫大将军大手一挥,说当兵的杀敌英勇才是正经事,书读少点也没什么大不了。
领头的就没学好,现在反倒怪起下头的人来了。
钟贞擅自揣摩了一下,难道是触景生情,听说小外甥都要议亲了,将军自己个儿还是孑身一人,又在盘算他那个不知下落的妖艳小野猫了?那怪不得火气消不下去。
眼看卫骞眼神越加不耐烦,不等他骂人,钟贞麻溜拿着信跑了。
等再回来,就看到下人们吭哧吭哧又往院门口摆了两坛花,可能是怕花不够香,还从旁边口袋里铲了一铲子香粉洒进土里,春风一扫,可是让钟贞体会到了什么叫香雾重重。
钟贞大为震惊:原来京城的大户人家里,花香都是可以造假的!
他瞧着有意思,没急着进去触将军霉头,反倒是自告奋勇提着水桶铲子,跟两个伙计浇花去了。
房间里,卫骞正在看花瓶上的细纹,用袖口的细布擦着瓶身。
那边钟贞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了,脸颊还沾了点新鲜的泥土,人还没到门槛就乐颠颠地开口:“将军!您知道今天来和亓小公子议亲的是谁吗!”
“我都打听清楚了!”卫骞都没回应想听不想听,钟贞就拍打着身上尘土进来了:“听说是赵侍郎府上的三公子,刚考了进士一甲呢!”
卫骞忍不住想起前几日上朝时见到的赵侍郎,脸方耳肥双下巴还驼背,身材不足自己胸口,才年逾四十,大脑门就秃得锃光瓦亮,想必儿子也不是啥好模子。而且那赵老三虽嫡非长,门第就比亓深雪差了一大截去了。
小外甥好歹算是相府嫡长孙,肯定是瞧不上的。
不足为惧。
钟贞又道:“还有王尚书家的嫡长子,生得那叫一个面如冠玉,听说特别会作诗,上次写的什么鸟啊鱼啊的诗还被陛下夸了呢!”
“……”怎么还有一个。
卫骞蹙眉,现在京城豪门议亲,都兴两家备选一起议的吗?
转念一寻思。
那王尚书的事儿他也听说过,据说是家里水土有问题,一家子都病病殃殃、弱柳扶风的,走一步咳三口血,看着就不像是长命相……即便长得些微有那么点清秀,也肯定过不了亓相那道坎。
小事一桩。
接着钟贞掰起了手指头,叭叭地道:“还有钱太傅的大孙子,大理寺卿家里的二公子,张将军的亲侄儿……啊,还有什么齐王世子、文小郡王……对,还有上次您见过的那个,周尚书家的。”
卫骞:……
这么多?!跟报菜名似的,有完没完。
这是议亲还是选秀啊?
还有周尚书家的……谁?那个大晚上勾肩搭背,还宿在亓深雪房里一晚上没出来的周才瑾?
不是穿一条裤子的铁兄弟吗,怎么也来议亲?
钟贞还在数人头,突然卫骞脸色微变,嗵的一声就站起来了,捡起靠在桌边的长刀往腰际一挂。钟贞吓了一跳,抬眼瞥了他一瞬,忙收起掰扯的手指头,默默退后两步。
“将、将军?”
“外甥挑房里人,我这个做舅舅的,不得去帮忙掌掌眼吗?”卫骞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