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夏言受召而来。
「微臣参见吾皇万岁。」
「夏卿请起。」朱厚熜笑吟吟道,「快过来坐。」
夏言瞧了眼一桌子的丰盛酒菜,不禁有些迟疑,进入权力中心也有些年头了,对这位皇帝的品性,他已然了解。
平白无故的示好,绝不是好兆头。
「臣岂敢与君同桌共宴?」夏言惶恐的说。
「夏卿当得。」
黄锦捧哏道:「夏学士公忠体国,日日操劳,皇上这是心疼你呢,需知,君赐不可辞!」
夏言一时无言,只得谢恩。
屁股刚坐下,夏言便试探着问:「皇上可有需要臣效劳的地方?」
朱厚熜反问:「若有,夏卿可愿?」
夏言:「……」
本想抓主动权,不想一下子就被动了。
「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夏言硬着头皮说,「只要是为国为民之事,臣……当仁不让。」
「说得好!」朱厚熜大喜,「黄锦,给夏学士斟酒。」
「不劳烦黄公公了,臣自己来。」夏言再傲,也不敢狂妄到让司礼监掌印伺候。
诚然,黄锦人畜无害,可司礼监毕竟掌握着批红之权,凭此一点,黄锦这个掌印太监,说是内相也不为过。
夏言抢在黄锦前面提起酒壶,为皇帝斟上酒,又给自己斟上,同样的酒杯,他杯中的酒水少于皇帝许多。
分寸感拿捏的十分到位,此刻的夏言,还十分清醒。
见皇帝举杯,他忙也快速举起酒杯,「臣,敬皇上。」
「嗯。」
一杯酒下肚,朱厚熜笑着抄起筷子,招呼道:「夏卿莫要拘谨。」
「哎,是。」
美味佳肴,夏言却食不知味,愈发惴惴不安。
李首辅干不了多久了,按例,之后便是他来担任首辅,哪怕丁忧的翟銮恰巧回来,离开中枢数年的翟銮,也竞争不过他。这点,毋庸置疑。
可千万不要在这时候出么蛾子啊,对我有意见的同僚本就不少……夏言心中祈祷。
数杯小酒下肚,夏言忍不住问:「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不急。」朱厚熜笑吟吟道,「吃饱喝足才有力气谈政务不是?」
「……是。」
一杯一杯又一杯……
两刻钟之后。
朱厚熜放下筷子,接过黄锦递上的棉帕擦了擦嘴角,夏言当即正襟危坐,忐忑的等待皇帝指示。
「夏卿以为,百姓愚昧好,还是明理好?」
「啊?这……」夏言完全没想到皇帝会是这麽个开场白,一时愣在当场。
「说实话即可,朕爱听实话。」朱厚熜笑意温和,「不必有什麽心理负担,就当是闲聊,出的你口,入得朕耳,不足外人道也。」
可他越是这麽说,夏言心理负担就越大。话说,黄公公不是人?
大事开小会,这是惯例。
皇帝有主张,从来不会直接搬到台面上,无不是事前试探试探再试探,觉得有谱了,才搬上朝堂,当然,太祖除外。
夏言可不会天真的以为,皇帝又是摆宴,又是给笑脸,就是为了跟他闲聊。
「臣以为……任何事都有两面性,百姓愚昧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夏言模棱两可,又富含哲理的说,「这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朱厚熜好笑道:「瞧,夏卿这是怕事儿呢。」
「夏学士才不是怕事之人。」黄锦连忙接住包袱,一本正经道,「夏学士若真怕事,朝堂之上,就不会有许多大臣不满夏学士了,正因为夏学士敢于说话,敢于做事,敢于得罪人……」
巴拉巴拉……
黄锦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好一通吹捧。
如此拙劣的捧杀,夏言哪里看不出来,可这话出自司礼监掌印,且极有可能出自皇帝授意,又能如何?
「黄公公谬赞了。」
黄锦一挺胸脯,「皇上爱听实话,咱家只说实话!」
夏言:「……」
知道左右是躲不过去了,夏言只好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皇上若有忧心之事,还请明示。」
朱厚熜似是才想起了什麽,一拍脑门,道:「夏卿这麽一说,朕还真想起一件事来。」
「……请皇上吩咐!」
「唉,百姓苦啊……」朱厚熜神情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