闾顿了片刻,又道,“你前次来信,信中所言,亦显出你果敢决断之心性,便是女子之身,亦能做男儿所不能及之事,为父既允了你外出走商,便也有考察你行事能力之说,若能撑门立户,二房少了一个崔仲浩又如何?你可敢一人接了养育子女,支撑家门之重担?当然,若来日你有了更好的去处,为父亦不会用孩儿拦你,左右我崔氏对你不住,便是济儿他们,想来亦不会……”
孙氏忙忙抢口答道,“多谢爹信重儿媳,只要爹不怪罪儿媳擅自断了夫君前程,儿媳愿一辈子呆在崔家,好好教养济儿他们,再不敢有别的想法,儿媳一日是崔家媳,便一辈子是崔家媳了。”
断了腿的男人,自然是没有前程可言的。
崔闾垂眼,从鼻息里哼出个音来,“他便是腿没断了,也不会有什么前程,孙氏,说说你们到了和州之后的事情。”
和州是毕衡的地盘,可连接和州的地方,有一片寸草不生的沙漠,也是导致和州缺水的原因。
那沙匪就跟韭菜似的,割了一茬,隔不多久,就又会长出一茬,早年太上皇就带人剿过一回,当时以为应该是连根拔了的,结果,十来年后,又长出了一批,毕衡便带兵深入沙地,也去剿过一回,然后,这一批应该是新长起来的。
孙氏道,“我们进了和州后,带过去的商品总算好销了一点,海盐这一路上零零散散的也销了些,可因为西北长廊线上,那一条链的盐商联合,即便我们要白送,也没人敢来领,毕大人诓了都统黄飞鹏,此后往和州的一路,都有各种劫道的上前,跟队的江州商贾苦不堪言,想走,又怕掉了队被单杀,再跟下去,谁都知道这一趟血本无归了,没法,毕大人许诺,只要能跟着他一起进了和州,他便用府库里的银子,填充了我们这次的损失……”
毕衡敢这么说,是因为走前崔闾答应了他,会给他从江州这边挪些钱过去,作清理河渠之用,否则凭他那穷的老鼠都留不住的府库,哪来的银钱赔呢!
只崔闾实在没料,在手握那样一支盐队的实力提升下,毕衡竟然没能把西北长廊线上的销路打开,早前说好的倾销,和打价格战,毕衡竟一个没执行。
孙氏揉了把脸,继续,“毕大人到了和州,开始给和州的百姓发盐顶钱,这消息很快便被须弥沙海里的一伙沙匪知道了……”
崔闾狠狠捏了一下拳头,这毕衡……是舍不得将盐贱卖了,原来是想留着回和州派发给那里的百姓。
蠢,鼠目寸光,太着眼于眼前小利了。
旁边的太上皇也忍不住叹气,穷惯了的州府,有点银钱好物,都恨不得往家里划拉,他其实有点理解毕衡的做法,但放崔闾这里,一个着眼于大局观的人身上,就非常的难以理解他这种抓小放大的做法了,听后难免要气上一气。
这就跟小家碧玉和大家闺秀一样,前者没见过好东西,后者天天跟好东西相伴,要前者把从前没有的好物,像扔垃圾一般的扔出去,说为了吸大盘,没有那个胆量是真不行,可放在大家闺秀身上,没有什么是不舍得的,只要最后能成事就行。
说到底,还是环境造就的人性,人性则把握着处事方式,道理毕衡都懂,崔闾也给他掰开揉碎了讲过,奈何真到了执行阶段,那份小家子气还是占了上风,总想着会有更省钱的方式,不过多费一番功夫而已,可在崔闾这边,花钱省功夫,才是最优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