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来,淡淡道:“此茶既已送给我了,帝君再抢,似是不妥。我为您重新泡一壶三瀛朝露吧。”
他略施仙法,玉桌上转瞬间便又多了一套茶具。
他左手结印向南,梅花、菡萏、玉兰几朵仙花纷纷从岱舆以南的花海中飞跃而来。
谢予辞沏茶的动作行云流水般好看,哪怕三百多年未曾熟悉此道,依旧不减当年。
他将新泡好的三瀛朝露茶倒出一杯,放在往圣帝君面前,轻声道:
“缺少了清晨从蓬莱汲取的第一缕朝露,只能用岱舆的清泉替代,所以这壶‘三瀛朝露’终究少了一缕雅致悠长的蕴意,帝君怕是要将就一下了。”
往圣帝君垂眸看向面前清澈的茶盏,面带一丝怀念。
她笑了笑,喟叹道:“说来,你亲手调制的‘三瀛朝露’,本君已有数百年未曾饮过。也是奇怪,明明是同样的花材,不知为何嘉荣她们泡的茶香,却始终与你的味道不同。”
谢予辞淡笑着道:“帝君,这并不奇怪,花瓣选材虽然相同,但用量、水温、泡茶的时辰和每种花瓣放入顺序都有讲究。千人千味,便是如此。”
往圣帝君听罢,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本君除了仙术和阵法还算凑合,似乎旁的诸事做起来都强差人意。若非生而神明,而是凡间的一介凡人,怕是要自己将自己饿死。”
谢予辞笑了笑,摇头看向她。
“帝君这话说的不对,您的威名冠绝三界,若是连你的仙术阵法都只能算是‘凑合’,那么可便要让旁的仙家羞愧难当了。”
往圣帝君忽而怅然一笑。
她把玩着手中莹白的茶盏,自嘲般轻轻摇了摇头。
“......‘冠绝三界’?不论天生的神格神骨,还是与生俱来的无上神力,亦或是手可摘星辰的权势——这万般种种,皆是属于上古上神往圣帝君的。
冠绝三界的是她,苍生敬仰亦是她。如果抛却这个身份,本君,又还剩下什么呢?”
谢予辞沉默片刻,他为自己再度倒上了一盏酸涩的青梅茶。
然后缓缓抬头注视着她:“可是,不论是往圣帝君,亦或是太阴幽荧,本就是同一个人,何分你我。
帝君,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如你这般人物,难道也会纠结于因果,乱心自扰吗?”
往圣帝君闻言沉默一瞬,旋即轻笑了一声。
“是啊,即便是神仙,亦难逃庸人自扰罢了。过去数万载年月,往圣帝君与太阴幽荧无法分割,自然只能是一个人。
但是从今以后......本君或许可以试着,将她们分开去看,换一种方式过活了。”
谢予辞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涯下东海的海面,忽而问道:“可是因为这天地至阴法阵已成?”
往圣帝君抬头看他。
这位与天地同寿的上古神仙,此时眼中居然罕见的带上了一丝孩子气般的快乐。
“正是。”
“本君为天地所生之圣神,万年来承载天地两仪气韵平衡之重责,生死亦不能自主。
所以即便是遇到再难熬的境遇,也要为这三界努力求一线生机。
不过,待到此阵大成,从今往后,本君便再没什么后顾之忧,更不会被身份左右。”
这话听着,实在不详。
谢予辞蹙眉,意有所指的道:
“想来是帝君近日神体欠安,头脑也跟着犯了糊涂。此阵成与不成,九重天依旧离不得往圣帝君,您还是不要妄自菲薄为好。”
往圣帝君听罢,“扑哧”一声轻笑了一声,然后摇头喟叹:
“钧别,你此次回来,倒是放肆大胆了许多。”
她眼中却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眼底反而偷懒几分愉悦的神态。
“由此可见,你在九重天上过的极好,不曾被人欺负轻视,气度才更显从容大气。”
谢予辞轻笑一声,漫不经心道:
“这是自然,毕竟我也是从帝君宫中出来的人。虽然如今帝君人不在九重天,但是君威却不减当年。即便是看在帝君的圣威,也断不会有人欺辱轻视于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