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谢予辞想了很多,不可否则的是,他怕了。
由爱故生优,由爱固生怖,有爱固生恨。
他做过天地间的凶神,做过岱舆上的凶兽穷奇,亦做过九重天堕神汀神殿的仙君神官,可是他却始终未能真正勘破凡世中的六妄八苦。
一片静谧中,谢予辞忽然开口。
他轻声说道:“你如今这般,自然很好。但是卓清潭,你不会永远是这般。”
卓清潭怔怔的看着他眼中风起云涌般的沉痛,她看得出他的挣扎、他的痛苦、他的克制,和他极尽努力的压抑。
他眼底翻涌的思绪,居然显得那般痛苦。
卓清潭那只扣在他袖口的手忽然向上一探,轻轻握住了谢予辞的手。
而她掌中的那只手亦是微微一缩,下一刻,他却还是僵直不动,任凭她轻轻的握住。
“谢予辞,你信我。”
谢予辞闻言忽而沉默了,他低笑一声,缓缓轻轻摇头。
他信过她的,她曾是他此生唯一深信不疑过的人。
曾经也是他,哀求着说:“太阴幽荧,你,可愿信我?”
但是她却,不曾信他。
谢予辞目光中深刻的痛意此时再难遮掩,他神情复杂难辨的看着卓清潭,忽然道:
“卓清潭,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明白,我赌不起。
我曾在旁人身上输过两次,便赌不起这第三次。若因你的一时心血来潮——”
他的眼睛猛然睁大,话也忽然间中断了。
因为床榻上的那人,忽然跪坐起来,用那纤弱的双臂揽住了他的腰身。
他怔怔的、缓缓地低下头,卓清潭的乌发此时就停留在他的胸口。
他们的距离那么近那么近,让他居然生出一种离谱的错觉……
仿佛此刻,她是他的,他拥有她。
卓清潭的声音不大,但却十分清晰的从他的胸口处传来。
“谢予辞,我今日种种所言,绝非心血来潮,亦不是拿你消遣。
你屡次问我,为何要与你一道退隐,我业已说过几次。
但此刻,我再说上一次也无妨。你且仔细听清楚——”
“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我心悦于你,半点参不得假。
谢予辞,我动了凡心。
不是在今日,亦不是在今时。而是从见你第一面开始。”
她轻轻昂起头来,看着谢予辞近在咫尺的清隽容颜。
谢予辞的眉头微微轻蹙,他眼底几种复杂的情绪交融在一起。
有不可置信、有惊疑不定、有惊喜若狂,更多的则是呆滞、不解和不安。
卓清潭忽然发现,他们二人之间,似乎每一次都是谢予辞在迁就于她、守护于她、亲近于她。
如今,也该轮到她了。
其实,不论是数万年前的东海之滨初相见,亦或是月余前的无瑕镇客栈再重逢,谢予辞于她而言,亦是一眼万年。
她明白的晚了,但好在现在,亦不算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