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然,我知道往圣帝君并没有那么无聊。若是你濒死之际,还惦记惩处责罚旁人,那你便不是那个恩泽天下、悲悯为怀的往圣帝君太阴幽荧了。
你以神骨为封,镇我于凡界的原因,无外乎是担心你神陨道消后,我失控会毁了这苍生,你更怕届时单凭太阳烛照一人之力拦不住我。”
卓清潭眉心微蹙。
“予辞,并不只是于此,其实——”
“——所以,我们几大仙门守护的四大秘境结界中封印着的就是你这妖邪?”
李长风忽然断喝一声,打断了卓清潭即将出口的话。
他神色大喜过往,当即大喝一声
“简直是天助我也!原来我们无妄海奉命看守的钧天崖秘境中封印的便是你这邪物!
当年往圣帝君既然可以封印你一次,如今我等亦有往圣帝君的无上神力加持法阵,便还能再封印你第二次!
你这妖邪,岂敢如斯猖狂?待你被阵法剿灭,老朽便不再是钧天崖秘境被破的罪人,竖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自从无妄海钧天崖秘境被破的这一个多月来,师门数千年的传承和使命如同在李长风的手中中断,他深受内疚自责侵扰,已经近乎崩溃!
若是能彻底消灭秘境之中封印的妖邪,那么便等于秘境并没有被破,岂不意味着他也就不再是师门的罪人?
卓清潭却冷冷喝道:“——李师叔,这法阵杀不了他,我也不会助你们伤他。”
李长风癫狂的神色微微一顿。
他怔怔的转头看向卓清潭,似乎十分不解:
“......帝君?您说什么?”
卓清潭轻轻推开安罗浮扶着她的手臂,然后转过身来,静静依次与他们对视。
在面前诸人或是茫然,或是不解,或是无措的目光下,她声音不重、却神色坚定地再度重复了一次。
“我说,这法阵杀不了他,我亦不会杀他。”
“......帝君?”
李长风、安品晗、澹台东临等人怔怔的看着她。
若是说卓清潭这个年轻的仙门翘楚会被妖邪所惑,看她年纪尚轻倒也说得通。
可是,她并非是寻常仙门弟子啊!难道九重天上至高无上的天地共主,亦会被妖邪所惑吗?
卓清潭知道他们在疑惑什么,她忽而淡淡的笑了,这一抹笑意为她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平添一股明媚之色。
她动作轻缓、但神色坚决的轻轻转过身。
然后背对着他们,坚定的向谢予辞走去。
当卓清潭行至琼花台院门口的门槛时,安罗浮忽然开口,迟疑的唤了一句:
“......师姐?”
她微微一顿。
安品晗沉声劝阻道:“帝君!不可啊!”
李长风亦凝眉:“帝君!贼子妖邪凶恶,万万不可靠近!”
卓清潭忽而轻轻垂头笑了笑,然后再不迟疑,一脚踏进琼花台中。
谢予辞此时神情复杂难辨。
他看着渐渐走到他面前的卓清潭,忽而轻声道:“帝君,你这次使得又是什么计呢?
欲擒故纵?美人计?苦肉计?亦或是......连环计?还是说,诸般计谋,尽皆有之呢。”
卓清潭闻言,轻轻抬起头来,用自己的双眼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
这样近的距离,即便是她如今这个“半瞎”之人,亦可清晰将他此时每个表情看得真切。
卓清潭静静看着他眼底自以为掩饰的极好的冷凝,忽然眼底一涩。
他眼中的冷凝和不屑,其实还夹杂着一丝他自己尚且未能发现的焦虑和不安。
原来,他亦在害怕。
而他,又在害怕什么呢?
曾经的谢予辞,明明有着一双苍穹之下,最最明媚风流,骄傲不羁的眉眼。
他一身玄衣,脚踏恶蛟,长身玉立于东海之滨,肆意张狂的轻笑,便是那年、那季、那月,最夺人心魄的一道风景线。
只是,曾经那样骄傲到不可一世的少年,居然被她所带累,如今不再明媚,不再骄傲,不再不可一世,不再桀骜不驯。
那个生而神骨、半神之体的凶神......不再无畏。
他的心底,终于有了“惧”。
那是被她两次“背叛”,深深重创于心所造成的不可磨灭的“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