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丑竟然是我自己!(1 / 2)

盛唐挽歌 携剑远行 6122 字 1个月前

第3章 小丑竟然是我自己!

既然达成了妥协,那方重勇自然从「阶下囚」变成了「座上宾」。前世父母曾教育他,将来一定要当一个「有用」的人,这一刻魔幻般带着无与伦比的说服力。

方重勇被请入专门的茶室,一位身着轻纱的貌美侍女来煮茶,手法娴熟,面带恬静笑容。

四周用可以摺叠的木制屏风围了起来,屏风上的杜鹃花与百灵鸟,画得活灵活现,像是要从画中跑出来一般,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这是来自长安的奢华味道!郑叔清连到夔州上任,都带着这幅珍贵的屏风。

白瓷质地的茶釜在茶炉上煎煮着,茶釡上一条条浅色细小的裂纹,又是洁白又是神秘。

然后再点上质地优良的木炭,带着薰香气味。三只脚的铜制茶架托着茶釡,有种说不出来的高贵典雅。旁边两个小巧的白玉茶杯,装在莲花镶嵌金边的银碟子里,毫不掩饰的张扬与浮夸。

侍女那纤柔而白皙的小手将茶饼掰碎,轻轻放入茶釜之中,其形其态,令人赏心悦目。

方重勇看得沉迷,一直到对方在茶釡中加入雪白的……盐为止。

煮茶加盐?

这一幕看得他一愣一愣的。

郑叔清以为方重勇是被茶具的奢华所震慑了,不无得意的介绍说道:「此茶乃夔州贡茶香山。香山茶产于佘香山,茶条紧丶顺丶直,正面露苗,银绿与翠绿皆有,内部香气浓郁持久,滋味鲜甜。

佘香山在夔州府城东南三十里,不是很远,更绝的是山上有山泉,水质甘甜清冽,与江水云泥之别。

这茶水便是来自香山之泉,香山泉水煮香山香茶,果真是妙不可言。

本官这里还有剑南蒙顶石花丶东川神泉丶陕州碧涧丶常州义兴紫笋等好茶。若是夔州本地贡茶不合你口味,换换其他州郡的贡茶,也很有趣,哈哈哈哈哈哈。」

郑叔清摸着自己下颚的长须笑道,差点把方重勇恶心得吐血。

对于这样的炫富,方重勇无言以对,因为对方说得太自然了,跟前世某个土豪说自己住个酒店都要花十几万一样。

不过想想他也释然了,以郑刺史的家世而言,用什麽碗喝什麽茶,那都是从小都耳濡目染的,已经是生活的一部分。

哪怕观看低俗艳舞,舞姬不连续跳一两个时辰,他都懒得去看的。

寻常人一辈子吃不上的豪华大餐,在这些人眼中,甚至很可能都是不能入口的猪食。

人与人生而不同,你的终点或许连他人的起点都达不到,人生的意义,莫非只在于曾经来过麽?

本想怼一句「朱门酒肉臭」的方重勇,忍住了没有爆粗口。

人在屋檐下,低调不寒碜。

不一会,茶煎好了,郑叔清亲自给方重勇倒茶,摆了摆手,茶室内的几个侍女都悄然退出,将房门带上关好。

「说吧,随便怎麽说,说什麽,都行。」

郑叔清淡然说道,已经收起脸上的笑容。

「郑使君,无论如何,巨额关税财帛,只可能从夔州本地搜刮而来,可能对使君名声不利……」

客套完了,也是该入正题了,方重勇有些迟疑的说道。

哪知道郑叔清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这等废话就不必再说了,不从夔州本地捞钱,如何能弥补亏空?显然只有这一个办法。本官想知道的是,如何将三十万贯的亏空补齐。」

他的耐心有限,时间也很有限!

「某见夔州风物,有诗一首曰:

白帝城头春草生,

白盐山下蜀江清。

南人上来歌一曲,

北人莫上动乡情。

使君,可在夔州开盐课,有白盐山,便不怕收不上来盐税。」

方重勇言之凿凿的说道。

白盐山在夔州城东,有这座盐井,还怕没有盐麽?手里有盐,还怕搞不到钱麽?

听到这话,郑叔清一愣,他完全没料到,方重勇居然连如此常识性的问题都不知道。

郑叔清无奈叹息道:「汝之才,只在于诗,莫要小觑天下人。岂不闻夔州小儿常言:白盐山上无盐巴?

夔州不仅没有盐山,甚至百姓吃盐还多半靠吴地(江南)输入。再说了,就算旁边的白盐山全是盐堆成的,盐税乃中枢之策,岂能由我等地方官吏自行决定?

就算要收,也轮不到我们来收啊!所谓神童,也就这点能耐麽?」

郑叔清不怀好意的看着方重勇,深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病急乱投医了。

神童有很多种,看得出来方重勇作诗是一把好手,但会不会搞钱,还真要两说。

夔州的盐政复杂到一言难尽,居然有进口丶有出口丶还作为物流集散地运往他处,这三种状态同时存在,想从中捞钱那是千难万难,牵一发而动全身。

「请使君带我去帐房一探究竟,若是不看本地进项,某也是无能为力啊。」

方重勇拱手恳求道。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点低估郑叔清了。

「茶不喝麽?茶叶倒是不贵,只是香山泉水乃官府管辖,平常人喝不到的。」

郑叔清揶揄,暗示方重勇土鳖。

方重勇连忙喝了一大口本地香山贡茶,一点也没感觉不好意思。

香茶入口,味道甘甜,盐的加入反而增强了茶的回甘与鲜甜,非常奈斯。不得不说,虽然古代对于人体内循环的知识很欠缺,不知道盐吃多了要得大病,但对于美味的追求倒是孜孜不倦,花样层出不穷。

加了盐的茶好喝,却不能多喝,这茶叶以后可以搞几斤尝尝,加盐就不必了。

方重勇在心中暗暗吐槽道,脸上波澜不惊。

至于唐人煮茶加盐其实是为了去苦味,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也行,既然到这一步了,那你便随我走一趟吧。」

郑叔清面上有些犹疑,却还是微微点头没有拒绝。

府衙帐房里的那些私密,倒不是说完全不能对人说,只是对于方重勇这种前任监察御史的儿子来说,不是很合适。

目前的形势已经很紧张,李林甫的亲笔信昨日才送到郑叔清手里,竟然让他明年上元节以前,必须把夔州江关关税的事情搞定。

那可是三十万贯,不是三十贯或者三百贯啊!

李林甫完全不管上次郑叔清在信中如何哀求辩解,态度非常强硬,也不提追凶找回税款的事情!

李林甫的意思很明白:不管郑叔清是去偷也好,去横徵暴敛也罢,甚至让本地府兵假扮水匪劫掠商船都行!只要把钱搞定就行,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而且不会再有方有德之流的御史前来夔州捣乱了,希望郑叔清好自为之莫要自误!

作为李林甫的党羽,郑叔清很清楚对方的脾气。如果李林甫完全不给「机会」,那说明事情还有回转的馀地,可以讨价还价。可是既然对方已经开口了,那麽现在到明年上元节之前还有大半年时间,若是真补不上亏空了,李林甫的手段可不是吃素的!

机会给伱了,你把握不住,那就别管我下手无情清理门户了!

李林甫最善于在「体制内」,利用规则把同僚或者下属玩死。

相比于李林甫的凌厉手腕,郑叔清觉得方重勇这个黄口小儿不足为惧。

在两个随从的护卫下,郑叔清领着方重勇出了官邸,直接从北门进入夔州府城,来到府衙的帐房。只见柜子上摆着一叠又一叠的夔州户籍,帐册,地图,来往公文。

都分门别类的摆好了,并不如想像中的杂乱无章。

这不由得又让方重勇高看郑叔清一眼,哪怕是尸位素餐的官员,恐怕也未必如自己所想那样无能,日常事务还是可以处理好的。

抱着一叠帐册来到桌案前,逐页逐页的查阅,方重勇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