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搅乱一池秋水
「你就是尹子奇啊?」
贝州府衙大堂内,方重勇从上到下打量着尹子奇,一脸好奇问道。
言语中颇有轻佻之意。
方重勇麾下众将,跟在他身后,都在心中暗道:这位终于不是「夏洛」了。
他们憋住笑,把目光偏向别处,不去看尹子奇。
此刻这位河北叛军将领还未换衣服,身上都是血污,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低着头不敢看方重勇,抱拳行礼道:「鄙人便是尹子奇。」
见此人似乎还有些不服气的样子,没有「跪舔」自己,方重勇微微皱眉道:
「哦,这不对上了嘛,本节帅知道你。
当初在汲县,南霁云带着不到五百团结兵,就把统帅两万人兵马的你给打败了。
本节帅听元结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不太相信,以为是他是在谎报战功。
但从昨日战况看,他们应该是没有说谎。
若是提前知道是你在守贝州,那本节帅就不必花那麽多心思运筹帷幄了。」
方重勇故作随意的摆了摆手。
呃,这话槽点颇多,方重勇身后众将都是面面相觑,他们似乎又学到了一种拐弯抹角骂人的「妙招」。
方重勇表面上是在套近乎,实则暗示尹子奇草包一个。昔日就被人五百破两万,难怪有粮仓之败。
听到这话,尹子奇气得脸变成了猪肝色,却又死死压住暴怒的脾气,不敢发火。
小命都捏在别人手中,这时候装逼就是找死啊!
他低着头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就差没哀嚎两声了。
看到尹子奇这副模样,方重勇心中不喜。
你这辣鸡打了败仗,老子嘲讽嘲讽你怎麽了?
「何老虎,你派人去给尹将军准备点乾粮,放他离去吧。随便他去哪里都好,不要阻拦。」
方重勇淡然说道,似乎压根就不觉得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听到这话尹子奇一愣,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这麽好说话!
「节帅,贼军大将不可轻放啊!」
何昌期连忙抱拳行礼劝阻道。
「诶,无妨的。
当然了,要是我们抓住了李归仁丶蔡希德等贼军大将,那是一定要好好看管的,放他们离去无异于纵虎归山。
但是尹将军人畜无害,不打紧的,让他离去便好了。
我们又不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不必为难尹将军的。」
听方重勇这样说,一旁站立的贝州刺史宇文宽,有些同情的看了看尹子奇。
面前这位方节帅,还真是个喜欢阴阳怪气开嘲讽的狠人啊。
人畜无害是用在这种语境的麽?
自幼饱读诗书的宇文宽心中一阵疑惑。
但是他很快就顾不上想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因为方重勇真的派人将尹子奇送出了清河县县城了!
宇文宽颇有些无奈的看着方重勇,心中暗暗埋怨自己脑子转得慢了一拍。
然而,他看到方重勇此刻却也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只好轻叹一声说道:「请节帅府衙书房一叙。」
方重勇满意的点了点头,跟着宇文宽来到府衙书房。刚刚落座,宇文宽便将一张地图交给他说道:
「皇甫惟明打算今年初冬南下汴州,这张图便是粮道运输路线图。
博州丶卫州丶相州丶魏州,各有一路兵马,也各有粮道,全部由贝州通过运河补给。
至于具体的计划,下官并不知情。」
宇文宽一五一十,将自己所知的军情都跟方重勇合盘托出了。
尹子奇脑袋少根筋,或许还察觉不出方重勇有多厉害。但宇文宽官宦世家出身,自幼就是耳濡目染,对方重勇这种杀人不见血的高端手腕,知之甚详。
方重勇放尹子奇回去,后者一定会在皇甫惟明那边,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宇文宽身上。
估计会说什麽贝州刺史私通敌军主将,才会让贝州迅速陷落,责任不在他之类的话。
要不然,尹子奇一定会被皇甫惟明斩首以儆效尤。
如此一来,宇文宽一旦也回到邺城,皇甫惟明便很难顾忌私交放他一马。
就算宇文宽跟尹子奇当面对质,结果很可能是两人都被斩。若是宇文宽不回去,皇甫惟明也知道现在是用人之际,只能偏听偏信,让尹子奇戴罪立功。
哪怕贝州丢失的责任不是宇文宽的,他也解释不清楚了。
方重勇就是用这个办法,堵死了宇文宽的所有后路。
「皇甫老贼倒是打的好算盘啊,四路齐攻,分进合击。
大军一旦发动,便如泰山压顶,韩信复生,白起再世也没法力挽狂澜了。」
方重勇冷哼一声说道。
「皇甫老贼确实是如此打算的,但是他千算万算,还是没想到节帅强渡黄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啊!」
宇文宽忍不住阿谀奉承了一句。
「你倒是很会说话啊。」
方重勇站起身,看着宇文宽笑道:「不过本节帅也希望伱同样会办事。现在就派人通知贝州各县各乡,天下北库开仓放粮!你亲自操办此事!」
哈?
宇文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节帅,这个开仓放粮,是怎麽个开法呢?」
他有些迷惑不解的问道。
「打开粮仓,搬空为止,具体细节,你看着办。
这就叫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方重勇心情不错,还揶揄了宇文宽一句。
「搬空?那府衙吃什麽呢?」
宇文宽一脸错愣反问道,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完全不理解方重勇是怎麽想的。衙门要办公啊,没钱没粮食,怎麽维持官府运作?
「你若是舍不得这个贝州刺史,可以在清河县坐等皇甫惟明来贝州以后,亲口找他要粮饷。」
方重勇慢悠悠的丢下一句话,大步走出府衙书房。
宇文宽悚然心惊。
艹,他差点忘了,方重勇是来河北浪一波就走的,压根就没想保留地盘。既然对方根本就没有占地盘的打算,本地官府要如何运作,方重勇又怎麽会关心呢?
宇文宽忽然感觉方重勇身上带着一股「优雅的残忍」。
他不打不骂不滥杀,却把事情做绝了,不留一点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