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未走出几步,还没离开正厅,身后,又有声音响起:
「乔师妹,且等等。」
「……」
遁界梭将肩一耸,似猜得了什麽,便笑着先行出了正厅,对着一旁有些懵懂的女侍唤了声,道:
「走罢,走罢!此间院落虽然不大,但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北厢房那处并无人居住,这几日下来,只怕是落了不少灰尘,既然要在那居住,便先行洒扫一二罢,老夫领你,让老夫领你去!」
「可,钥匙,钥……」
小簟还未回过神来,便被遁界梭笑眯眯,唤着走远了。
在离去前。
遁界梭还特意将手一挥,「砰」得一声,把门反手关上。
「……」
短短几息。
屋内已是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乔蕤这时莫名有些心慌,四壁幽静,霎时暗了不少。
只有那盏不甚明亮的油烛摇曳出迷离的光影,像泼墨也似,在斗室中挥洒。
「师,师兄?」
她听到脚步声响起,一惊,微微握紧双手道:
「你——」
话音未完。
忽有耳畔有劲风响起,非仅是门户被震得大大向外敞开,连四面的雕花木窗子,也是分开。
眼前视野骤然一明。
而冷风夹着寒雨吹进,再无什麽阻隔,也让乔蕤肩膀一缩,微微打了个寒颤。
「前辈心思古怪,许是人老了,脑子也变得不甚清明。方才失礼之处,还望乔师妹勿要怪罪。」
乔蕤这时忽觉眼前微暗,然后便有一物递了过来。
陈珩接着开口:
「我并无他意,只是欲将此物交予乔师妹,做护身之用。」
而那递来之物,赫然是一张裁剪成小剑状的泛黄符纸,约莫寸许长短,拿在手中轻轻飘飘……
「渊虚伏魔剑籙?」
乔蕤眸子微微一缩。
「乔真君曾赠过我三张渊虚伏魔剑籙,我已耗去其一,这一张,你便留在手中自用罢,既是护命的手段,就不要再轻易示现人前了,好生保管。」
陈珩淡淡道。
「……」
乔蕤猛得抬头看他,眼神有一瞬很是复杂。
又默默敛了眸光,只盯着脚尖看,袖袍中的双手握紧。
「人心险如山川,难于知天,天犹有春夏秋冬夏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故有貌愿而易,有长若不肖,有慎狷而达,有坚而嫚,有缓而悍……」
陈珩侧身几步,避开了那些从窗口飘起屋内的,绵绵的雨丝。
两人影子被拉得修长,错乱投在壁上。
在他上前的时候,乔蕤闻到了一缕极淡的香,清寒寥落,叫人分不清是薰香或是院角的那一丛梅花。
「我说这些,并无什麽责备的意思,也并轮不到我来置喙什麽。只是人心思变,乔师妹往后在下山时,还是多留个心眼,勿要轻信他人为好。」
陈珩说完之后,微微伸手,道了声「请」字,便有送客的意思。
乔蕤怔愣了一下,认认真真朝陈珩行了一礼,点头。
两人之间只隔着几远的距离。
如豆烛光照进他的眼底,就像是将一把篝火投进了沉渊,并没有什麽动静,不声不响,也看不出什麽情绪来。
「多谢师兄教诲,乔蕤一定谨记于心,不过……」
乔蕤仰起脸,唇角缓缓露笑,忽得道:
「师兄让我不要轻信他人……那我能够信师兄吗?」
「小心无大错,多个防备,总归是好的。」
陈珩笑了声,淡淡道。
……
……
孤灯如豆,雨声萧槭。
不多时。
遁界梭方鬼鬼祟祟从北厢房探头出来,便正对上了迎面走来的一人,他自知已是躲不过,讪笑一声,道:
「怎会如此之巧?」
「这院落能有多大,前辈倒是在没话找话了。」
陈珩摇头:「前辈,请罢。」
无奈之下,遁界梭只得跟着陈珩进了里间。
不过等阖上门户后,还未等两人坐定,他便开始叫起撞天屈来:
「需知修道一事,一张一弛才方是古来正理,更何况在凡人俗世之中,似是你这等年岁,莫说定亲娶亲,便连子嗣都是有上两三个,也丝毫不出奇!
老夫也是你的长者,替你操操心,又怎了?我可没存着什麽捉弄你的坏心肠!」
「俗世的道理,又岂能够加于修道人之身?我从未有什麽婚娶的意思,前辈多想了。如今我等连生死都是难料,又哪有空分心其他?」
陈珩摇头道:
「更何况,此举恐有挟恩图报之嫌,我并不屑为之。」
遁界梭闻言眸光一闪,若有所思。
「唤前辈来此,并不是为那些闲杂小事,只是想请前辈拿个主意。」
陈珩继续道:「如今之形势,已是个前狼后虎之相,如是置身在崖岭之间,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依前辈的意思,我等是继续留在这赵国,还是另觅他处来栖身?」
遁界梭想了一想,摇头:
「法钱并不剩下多少了,难以挪移到太远,依老夫的意思,这一动,还不如不动,留待到危急时候,再做施为罢。
再说了,这赵国离那冈峦,可是相隔甚远,老夫虽不如那些杀伐法宝般厉害,但在挪移虚空和收束气机上面,倒是有些心得体悟。有老夫出力,再加上你那散景敛形术,应足以遮掩一二了!」
这话音倒是透着一股自信意味,仿是胸有成竹一般。
而陈珩眸光一闪,在想了想,只能应是。
「看来,也唯有如此了。」
他叹道。
而这时。
院外忽有一阵爆竹声响起,和着人声叫喊,甚是熙攘热闹。
倒是将这天地间的凄清寒景冲得微微一散,多出了几分市井间的烟火味道。
虽冻雨依是绵绵,却也并不多损。
「年关将近,这是要热闹起来了啊……」
此刻。
遁界梭眼底微有些恍惚,怔了片刻,然后对陈珩大笑道:
「有道是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小子,这可是个好兆头,你必是能一遂所愿的,老夫便提先在这里恭喜了!」
「如此,那便借前辈吉言了。」
陈珩拱手,也一笑。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