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防空司令部的可疑名单,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校正后,名单上现在就剩六个人。
六个精锐的小组盯着这六个人,而六个小组的身后,则是六支多达十几人且随时待命的精锐混编小队。
这些人还都不全是重庆站或者局本部的人,是张安平就近从军统各站调来的精锐,其中就包括洗布塘培训班的【特种政治工作人员】。
在张安平的鱼饵放下去以后,整个团队进入到了高效运转状态。
但三天过去了,六个监视小组却始终没有收获。
「区座,」郑翊凝重道:「我们是不是将奸细放过去了?」
郑翊刚开始时候将张安平唤作张长官,后来直接喊长官,再后来她就跟着上海的嫡系喊区座了。
此时还未有收获,她的心不免忐忑难安。
张安平摇摇头:「从名单上划掉的每一个对象都是经过我再三覆核的,绝对不会将人放过去。」
「可是丶可是我们监控的对象,到现在都还没有发现跟人接头的迹象,几个疑似接头的行为都被您否决了。」
张安平思索着说道:
「两个可能,要麽对方接头了我们没发现,要麽对方还没有展开接头。」
被监控的六人,身份都不简单,除了顾问赫尔·韦纳外,其馀五人都是国民政府的高级军官,身边的人一大堆,极有可能是对方并没有如张安平所想那样未设置交通人员,而是在中间增加了一个专门的情报传递人员。
若这个情报传递人员是对方身边之人,没有被发现情报传输是很正常的。
张安平倾向于前者。
「都三天了,对方不可能没……」
郑翊还没有说完,便有人急匆匆进来汇报:
「长官,俞北平少校称有紧急军务汇报!」
张安平轻皱眉,郑翊的脸色却大变。
俞北平是重庆站技术处处长,反谍指挥部成立的时候,他被借调到了反谍指挥部,大破大盗情报组后,反谍指挥部看似已经人去楼空,但重庆站和中统重庆党部的技丶侦人员却依然在反谍指挥部。
后来张安平还从军本部抽调了一批人员充实进去。
可以说反谍指挥部的技侦是重庆当前最强大的谍报技侦部门了,他们负责的是监听和破译工作,俞北平称紧急军务,极有可能是侦获到了敌人发送的电报。
若真的是电报,那这也意味着防空司令部内的奸细已经完成情报的传递。
可六个监视小组至今还没有结果。
郑翊在心中期待千万不能是截获了敌人的电报。
但怕什麽偏偏来什麽,俞北平进来得到张安平的允许后,慎重道:
「张长官,敌人发电报了。」
「确定是『独臂大盗』?」
「手法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确定是同一人。」
电报的原理是发送电波——数字和字母,会用不同的方式转换成特定的敲击方式,这种敲击方式转换成电波后发送出去,再由接收方收到电报后,根据这种敲击方式还原成数字或者字母。
这些数字或字母都是加密过的,要根据密码本翻译才能得出真正的内容。
而手法则指的是敲击不同数字或者字母时候形成的习惯,每个专业的发报员因为无数次的发送和接收,都形成了各自固有的习惯。
跟笔迹是同一个道理。
俞北平确定对方的手法没变化,这意味着发送电报的人,就是隶属「独臂大盗」的发报员。
诚然,很可能这次的发报和张安平撒下去的饵没关系——但情报这一行,一个情报泄露丶紧接着就出现了电台的发送,没有关系的可能性非常小。
郑翊失魂落魄的坐下,六个监视组全天候的监视,没有一个人敢放松,可……情报依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泄露了,他们却没有丝毫的头绪。
她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张安平示意俞北平可以离开了,待俞北平走后,他自语道:
「居然用了交通员……」
自语的语气中满是怀疑。
举两个例子,如抗战全面爆发之初的黄珺(浚),他的轻易被捕,和他所用到的交通员有极大的关系,假如他没有用交通员,而是直接跟上线产生联系,在没有十足证据的情况下,没人敢轻易抓他,更不要说用刑了。
另一个例子就是速记员了。
交通员吴福被捕,交待了藏匿情报的地方,若不是郑耀先用纵火铅笔解决这个叛徒,一旦那封情报被军统发现,速记员可就出问题了!
这便是多一个环节多一分危险。
再举个例子,渔夫纪中原和荣将军就是直接单线联系的——二者之间不经过交通员的转接,尽管这种联系方式会在某一方出问题后,很容易出现断线的情况,可这也能最大程度的避免出问题。
高级别的潜伏人员,采取这种方式更加安全可靠。
如果监控小组没有出纰漏,那就是对方用了交通员。
可是以「独臂大盗」为避免被军统深挖而准备的烟幕弹丶在第一时间就牺牲烟幕弹的行为判断,对方是一个极其谨慎的人,这种人为了最核心的钉子,竟然会采取多一个环节多一分危险的方式?
「不对!」
张安平否决了交通员这种方式。
「一定是哪个环节疏忽了——郑翊,把各监控组的监控日志给我,我重新看一遍!」
张安平在放下鱼饵之前,就担心出现这样的事,所以这个饵还是个半成品。
现在重庆防空司令部只知道美式新装备会在南川进行轮流换装,但具体的地点并不知道,所以张安平还有机会。
他必须确定对方的接头方式,在下一次接头前,确认谁是真正的奸细丶并且将「独臂大盗」找出来。
否则哪怕是将日寇的飞机一网成擒,独臂大盗不除的话依然是后患无穷。
……
高须弘记确实已经和他的「鹰眼」完成了接头,并从鹰眼的手中拿到了情报。
不过目前的情报还是不完整的,只知道是在南川,但在南川具体的位置却不清楚。
面对这不完整的情报,高须弘记思来想去,决定再做一次徒劳之功——他必须让重庆这边确定「大盗情报组」已经彻底根除,在他们彻底放松警惕的情况下,利用「鹰眼」将具体的位置找出来。
同时也能利用这一次空袭的机会,让侦察机在轰炸机的掩护下,在南川进行一次侦查。
双管齐下!
不过因为有过上一次坑轰炸机的前科,高须弘记特意发报将具体情况进行了说明。
日军收到高须弘记的电报以后,经过研讨后便决意配合高须弘记的计划——这批美式防空装备,从滇缅公路运输开始就被他们给盯上了,但屡次轰炸均没有获得成功的战果,这让日军方面憋了一口气,有一种我非得将其炸成渣的坚持。
……
秘密据点。
张安平将自己关在屋里,面对一份份的监控日志,不断在脑海中模拟着日志中记录的种种情况,想要寻找出自己之前疏漏过的地方。
但是,无论他怎麽模拟,始终没有一丁点的头绪。
屡次失败后,张安平终于放弃了。
要麽对方用了一种无法想像的接头方式;
要麽,对方没有如自己坚持认为的那样,采取直接接头的方式,而是以身边之人作为交通员——这种方式几乎就是无解的,哪怕每个监控组后面有一个十几人的行动组配合,也无法成功将监控对象身边的每一个人监控到。
还有一种可能,对方采取的还是张安平认为的直接接头的方式,只不过这种方式太隐秘,监控组的监控日志上并没有将细节记录到,所以自己没能从中发现头绪。
但这也是无法避免的,监控日志是监控组的成员根据监控对象的行踪记录的流水帐,出现记载疏漏是很正常的,这让张安平异常怀念前世的监控。
收起这些监控日志,张安平走出了泡了两天的屋子,面对外面刺目的阳光,他站在门口闭上了眼睛,心说:
想让我体会到日本人面对我时候的无奈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