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化劫伴孽缘(1 / 2)

荣国府,宝玉院。

在张友士银针之下,宝玉乍然惊醒,将房中众人都吓了一跳。

贾母和王夫人都是满脸惊喜欣慰,袭人丶麝月等丫鬟皆如释重负,仿佛濒死之际逃脱大难。

房中众人神态各异,不乏有人看向宝玉的目光,着实有些古怪……

此时,贾琮带着紫鹃正好进入房内,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嘴角微微溢出一丝冷笑。

张友士脸带微笑,神情自如的将银针收入药箱,旁边那位要灌药三日的胡太医,神情尴尬,手足无措……

贾琮笑着上前说道:「张先生医术精湛,针灸绝艺,立竿见影,晚辈佩服,佩服!」

张友士微笑道:「世上病症万千,只需望闻问切,对症下药,不过小道耳,实在当不得威远伯过誉谬赞。

小世兄不过是小疾,并不算大症,老夫再开两剂定心宁神的汤药,给小世兄服用两日,也就全好了。」

张友士言下之意轻描淡写,倒像是不需什麽汤药,宝玉也是万事大吉,开几剂汤药,不过做个面子罢了。

贾琮对房门口的林之孝家的说道:「林大娘,你带着张先生去偏厅吃茶开方,奉双倍医资,作为酬谢。」

张友士谦逊道:「威远伯实在太客套,医者父母心,小世兄微弱之疾,并不是疑难杂症针绝技,双倍医资愧不敢当。」

贾琮笑道:「张先生太谦逊,所谓奇症必用奇法,说不得以后有事,还需张先生一展神通。」

此时,宝玉乍然惊醒,房内众人都往床榻前汇聚,围得有些水泄不通。

因此许多人并没留意,贾琮和张友士之间的交谈。

但是,王熙凤身子臃肿,自然不好去凑这热闹,依然坐在原位,平儿和丰儿守在身边。

她们自然都听到贾琮的话语,平儿被贾琮似真非真的腔调,逗得俏脸涨红,只是实在不宜发笑,只好将头低得更低。

王熙凤见贾琮不正经看望宝玉,却和那拿针戳人的大夫扯淡,显然对宝玉的怪病,心中十分不屑。

王熙凤又听他煞有介事嘱咐张友士,以后有事,再施展神针绝技,心中已笑得有些打跌,只是强自克制,精致的嘴角不停牵动。

她突然秀眉微微一蹙,手抚上隆起的腹部,方才憋笑竟扰动胎气,连忙深呼吸几口,以作舒缓……

……

宝玉乍然醒来,袭人看到他左手虎口,那个刺眼的针孔,还冒着血丝,像充斥着异样的讽刺,心中不由生出古怪。

又连忙拿了红锦软纱枕头,靠着宝玉背后,将他搀扶着坐起。

贾母和王夫人都满脸欣慰,围在床头嘘寒问暖,说不尽的宠溺怜惜。

宝玉见床边站了满满的人,各人眼中都是关怀备至的神情,只觉心中泛起受用和暖意,虎口处被针猛戳的刺痛,也淡去了许多。

他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并没有发现他最喜欢见到的倩影,心中不由满腔委屈。

见到贾母和王夫人满眼怜爱,愈发生出一腔癫狂激忿,哭嚷道:「可了不得了,林家的人要接林妹妹回苏州,要去连我也带了去!」

或许是宝玉憋气僵卧许久,底气未免有些孱懦,这声怪叫有些扭曲,倒像是黑老鸹在嘶吼。

贾母因岁数大了,被宝玉乍然怪叫,吓了一哆嗦。

王夫人倒是镇定许多,连忙在一旁软语安慰,宝玉却愈发失常癫狂,嘴中只是翻来覆去喊着,林妹妹不能回南的疯话。

贾母安慰道:「那个也不许胡说,宝玉只管放心,你林妹妹不会回苏州,我必定是不许的,宽心便是。」

宝玉又正听到贾琮叫林大娘的字眼,顿时又癫叫道:「哎呀,了不得了,林家的人来接她了,千万不能让人接走了!」

贾母哄道:「那里来的林家人,隔着三千里呢,十天半月都过不来,来了我也不让接走。」

宝玉愈发投入,说道:「除了林妹妹,不管是谁,都不许姓林!」

贾母连忙说道:「没有姓林的过来,凡是姓林的都打出去了。」

又对旁人说道:「那林之孝家的也打发了,以后让她不要进园子了。」

此时众人已想笑,但又不好意思笑出声。

宝玉已完全沉浸其中,正看到博物格子上一只金西洋自行船,指着乱嚷:「那不是接林妹妹的船来了,湾在那里呢。」

贾母忙命人拿下,宝玉伸手要来掖在被中,傻笑道:「可去不成了!」

……

此刻,房中其他人都不敢笑,唯独贾琮脸上浮出笑意,兴致盎然的看着,这一幕似曾相识,甚至有些着名的场景。

以前他做梦都没想到,原以为深情款款的戏码,真的身处其中,竟然如此滑稽搞笑,像一群三流演员的草台戏。

他身边的紫鹃紧咬粉嫩嫩樱唇,也在强忍笑意,见贾琮脸上笑意放肆,觉得有些不妥,还拉了几下他衣袖,以作提醒。

此时,宝玉从人群缝隙中,赶巧看到站在贾琮身边的紫鹃,俏丽婀娜,亭亭玉立,眼睛不禁一亮。

竟然生龙活虎一般,突的就跳下床,把身边的袭人唬了一大跳。

他动作灵活冲向紫鹃,尖声嚷道:「紫鹃你也来了,是不是林妹妹也来看我了,她人呢!」

紫鹃见他突然冲来,双手挥舞,似要一把擒住自己,吓得哎呀一声尖叫,立马躲到贾琮身后,抓住他的衣裳不敢放。

贾琮身子微微一转,便拦在紫鹃身前,目光沉静清冷的望着宝玉,一时也不说话。

宝玉对上贾琮冷静的目光,微微有些心虚,气势一下萎缩,但想到老太太和太太都在,顿时又胆气回升。

他依旧癫狂言行说道:「紫鹃,你最知我对妹妹的心,你可不许走,你一走就跟林妹妹回南了……」

贾琮原先还是看戏心态,听了宝玉这番荒唐话,哪里还有那心情,不由怒火升起,正要出言。

却听到门口有人怒喝道:「你这个没脸的畜生,好端端又在闹什麽!」

这骂声凌厉暴躁,半点不留情面,和房中原本宠溺软糯的气氛,异常格格不入。

就像有人一脚踢翻一锅热汤,然后恶毒的浇上一锅冰水,叫人膈应到有些呲牙,心中没来由生出寒意。

宝玉吓得浑身哆嗦,脸上的癫狂肆意,瞬间烟消云散,痴情做派无影无踪,只觉双腿发软,就要瘫倒地上,却连屁都不敢放出。

贾琮回头看去,只见贾政正走入房中,神情严厉,双目圆睁,怒容毕显的盯着宝玉。

……

王熙凤虽早早向东路院传信,但贾政白天都在衙门,自然得不到消息,王夫人想着宝玉出事,便让小厮去工部衙门报信。

贾政虽气儿子不争气,听到他突然得了急病,如今生死不知,也是吓得不轻,便向上官告假,急匆匆就往家里赶。

他才进了内院,正遇上林之孝家的送张友士出门,便问了宝玉的病情缘故。

林之孝家的记恨王夫人羞辱女儿之事,如今二房都搬到东路院了,还留下个太岁在西府,日常还要小心伺候,心中本就有些腻味。

方才她不仅听到袭人述说事情缘故,还是亲眼所见,张友士银针绝技,何等立竿见影。

她是荣国府的老人,哪里还不知事情就里。

听了贾政问起宝玉之事,自然毫不隐瞒,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将缘由一股脑儿告知贾政。

所谓知子莫若父,贾政得知来龙去脉,哪里不知其中究竟,宝玉从小到大,这种事也不知闹过几回。

想到儿子今年已至舞象之龄,旁人都已建功立业,他还这等不争气,日日在内宅作耗,玩弄这让人耻笑的把戏。

贾政心中不由得失望,间歇性生出熊熊怒火,恨不得冲入内院,将这逆子立刻斩于马下,从此匡扶二房家风。

……

贾琮见贾政到来,知道这场闹剧必定戛然而止。

说道:「宝玉,林妹妹身体不适,需在东府修养,不会过来看你,派了紫鹃来依礼数。

紫鹃,宝玉如今病也好了,林妹妹日常离不了你服侍,快回去好好照应,不要在这里耗费时辰。」

紫鹃听了这话,如蒙大赦,脸生喜色,明媚靓丽的双眸,颇为钦服的望着贾琮,微微福了一礼,便急匆匆离去。

宝玉见了心中不愿,正脱口喊道:「紫鹃……」

紫鹃听到吓一哆嗦,头都不敢回,愈发加快了脚步出了房间。

宝玉想到黛玉,心中正有些忘形,下意识就要追上去。

就听到贾政一声暴喝:「好个孽障,还敢造次!」

宝玉吓得一声惊叫,飞快往床榻逃去,一把钻入贾母怀中,喊道:「老祖宗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