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圣心不可欺(2 / 2)

荣国府公中银库已不像往年丰裕,如果王熙凤不是得了贾母首肯,裁剪了府上许多奴婢人口,节省了一批月钱和吃穿耗费。

又将往年一些不必要的支出捐了,只怕荣国府公中银流,早就入不敷出,没几年就要吃干流尽。

在这种情形下,荣国府公中每月发派到东路院的银子,比往年缩减了许多,已由不得贾赦像以往这样奢靡。

贾琮多少知道些行情,崇清坊的宅子加红歌伎的赎身钱,只怕要四五千两银子。

贾琮让江流暗中查探过那家宏椿皮货店,那只是家生意寻常的店铺,和秀娘香铺这种银流旺铺,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这几个月时间,不知是何缘故,宏椿皮货生意十分清淡。

正常情况下,贾赦很难一下拿出这麽多银子,大肆置办宅院外室……。

自从收到金陵的飞羽传书,贾琮便知贾赦盗运火枪之事,已累如危卵,事发已在眉睫。

这当口他手头突然有了大笔银子,不得不让贾琮有些生疑。

……

邢岫烟见自己说了原由,自己这表哥也不说话,一副若有所思,她便耐心等在身边,一双水润妙目静静望着他。

邢岫烟入府之后,便住在迎春院里,日常都是和黛玉丶探春丶惜春等姊妹作伴,即便贾琮来了,也说不上几句话。

像这样和贾琮单独相处的机会很少,她见贾琮在那发愣,心中也不在意,她心性恬淡,觉得这样陪着他发呆,好似也不错。

贾琮回过神,见邢岫烟依旧亭亭玉立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微笑说道:「大老爷和大太太的事,旁人插不上手,干嘛让你个姑娘家去陪话,以后我们不去,问起就推我到身上。」

邢岫烟有些期期艾艾问道:「我该怎麽推到表哥身上呢?」

贾琮略微一想,说道:「东路院那边纠葛多,多有不善,我可舍不得你这样的姑娘卷进去。

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你要是不想去,就说我找你有事,你走不开,话头随你说,自然就没人来打扰。」

邢夫人将侄女许配自己,贾琮不用猜都知道,邢夫人对自己可没什麽好心,更不是为了邢岫烟的终身着想,多半又是贪鄙爱财的性子在作祟。

贾琮对邢岫烟淡泊自醒的性情,一向很是欣赏,自然不想自己这表妹,凭白掉进邢夫人彀中,总要看护着些。

如今两府都传开,邢岫烟将来要入贾琮的房头,旁人知道贾琮正找她,即便邢夫人也会有些顾忌,少了许多牵扯算计。

秋阳轻风之中,邢岫烟还愣愣站着,看着贾琮离去的背影,肩削背挺,恍如玉树,步履之间,衣袂飞卷。

她俏脸慢慢羞红,心中只是断章取义,来回翻卷贾琮无意间那句话:我可舍不得你……。

……

大周宫城,乾阳宫。

神京秋色渐浓,宽大殿堂透着一股清寒,此刻殿堂之中除了皇帝,还有个衣裳朴素的男子,跪着地上一言不发。

嘉昭帝目光炯炯,端详御案上一张草图,那图上线条往来繁复,画了一支架构精巧的火枪。

这正是前几日,贾琮确定贾赦涉及火枪偷运之后,定下另辟蹊径保身之法,带到火器司工坊的那张后膛枪概念草图。

嘉昭帝对跪着那人问道:「钱槐,这张便是贾琮画的后膛枪图纸?」

钱槐回道:」正是贾监正所绘,前几日贾监正带此图入工坊,向刘副监和几位主要工匠,详细解说此图,小人正好在场。

因为工坊守护森严,小人一时出不得工坊,得了中车司的协助,才能将此图复制带出,呈览皇上。

嘉昭帝问道:「朕观图中后膛枪机构极其繁复,是否真的能够造出,它的威力与改进型鲁密铳相比,到底如何?」

钱槐回道:「启奏圣上,这几日我们已仔细参详过草图,这种后膛枪和眼下使用的前膛装填火枪,构造大不相同,其各处构造精巧绝伦。

营造难度极大,该枪磨具构件,还有特制的枪弹,按眼下工坊营造技艺,最快要一年时间,才能造成验品。

之后要经过许多试射矫正,反覆揣摩调整。

依小人的估计,需要一年半时间,才能真正定型锻造,这其中贾监正的指正品评,必不可少。

这种后膛枪一旦制成,其射距丶杀力丶精准等特性,是如今的前膛装填火枪,完全无法可比的。

此枪如能造成,我大周火枪之威力,必定使西夷各国难以望其项背。

小人在工部多年,半生沉浸锻造之术,自以为见多识广,但遇到贾监正这样的奇才,才知天外有天。

贾监正奇思妙想,匪夷所思,实有鬼斧神工之能。」

嘉昭帝喃喃自语:「这后膛枪如真有这般威力,一年半的时间虽然不短的,但能造出此枪也是一桩盛事!

好一个贾琮,这些奇思妙想,真不知他是从那里来的,难道真是生而宿慧……。」

嘉昭帝说道:「钱槐,你退下吧,在火器司好好任事,朕不会亏待你的!」

钱槐谢恩退下之后,嘉昭帝望着手中繁复精美的草图,思绪难以平静。

他想到贾琮首倡火器以来,不知做出多少惊艳之举,火枪三连军阵丶改进型鲁密铳丶特种瓷雷丶新型红衣大炮。

他还依靠这些火器,在金陵数次平乱缉凶,在辽东一举平定女真之患……。

他如今不过将临舞象之年,已有诸多峥嵘之举,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自己开疆拓土,威孚天下的利刃!

嘉昭帝看着手中的后膛枪草图,心中思绪翻滚,想起贾琮以往研制锻造新式火器,给他带来的种种震撼。

他充分相信只要这种后膛枪定型锻造,大周的军力必定会跨上新的台阶……。

……

正当嘉昭帝心中豪情涌动,突然见郭霖快步走入大殿。

「启奏圣上,清和宫传出消息,今日午后,上皇入太妃寝堂探望,太妃将所有人遣出寝堂,单独与上皇闭门说话……。」

嘉昭帝眉头一皱,双目精光闪动,幽幽问道:「可知,父皇和太妃说了什麽?」

郭霖回道:「启禀圣上,当时甄芳青和欧阳公公守在门外,中车司眼线根本无法靠近,所以并不知上皇和太妃谈话的内容。

只是过去没多久,上皇便传欧阳公公入堂,让他传旨礼部,拟定赐婚诏书,赐婚贾琮和甄芳青,选定吉日,宣诏甄贾两家。」

嘉昭帝一听这话,眼中厉芒爆闪,霍然从龙椅上站起,声音低沉尖锐:「你说什麽!」

大殿中凭空生出沉重威压,让郭霖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将刚才的话,恭恭敬敬又说了一遍。

嘉昭帝神色阴郁不定,他望着御案上那张精巧绝伦的后膛枪草图,右手不知觉紧握成拳,有些不可察觉的颤抖。

此刻,他心中满是愤懑失落,父皇终于还是为贾琮赐婚!

父皇不是不知道,自己将贾琮从四王八公中剥离,予以何等重用。

父皇心中难道丝毫不会顾忌,自己这个皇帝的立场和体面?

自己自从登基以来,呕心沥血,殚精竭虑,日日勤政不息,将祖宗留下的江山,治理得蒸蒸日上!

四十未半,就已两鬓苍苍……。

历代先祖君王,除了太祖鼎定河山之功,难以望其项背,其馀先辈之中,自己又差于那个。

难道自己所做一切,还不足以让父皇看到,在他诸子之中,谁才最具治世之才!谁才最配继承皇统!谁才能做威服天下的王!

贾琮只要娶了甄芳青,养育子嗣,就会和太上皇和四王八公,重新联结上血脉纽带。

自己原先费心谋算,屡次拔擢,让他生隙本家,出府立居,封以厚爵,这一切只怕都要空掷了。

嘉昭帝望着御案上的后膛枪草图,不断扪心自问,到了那个光景,他是否还能毫无顾忌的重用贾琮!

但是,国朝以孝治天下,这是颠破不变的至理,太上皇和甄老太妃,都是嘉昭帝需施于孝道之人。

他们要给一个后辈臣子赐婚,乃是堂而皇之的喜兆,并没有半点指谪之处,自己这个做儿子的,能有什麽理由反驳。

如果自己悍然反对赐婚,只怕会引起朝野轰然非议,千秋史笔,必定留下自己悖逆不孝的令名。

但是贾琮不仅文武双得,在火器之术上的卓然独异,可算独步天下,可辅大业,可铸国威……。

这样的人物,难道要因为一桩赐婚,泥沙俱下,清浊混同。

他想到这些,只觉心中逆气冲盈,生出一股浓浓的不甘。

嘉昭帝心绪失落的问道:「父皇定下何日赐婚?」

郭霖回道:「上皇让欧阳公公传旨礼部,又传了钦天监官员,定下后日巳时六刻,为赐婚吉日佳时。

如今已经下诏内务府,限期明日日落前,完成采办赐婚所用的宫庆喜礼。」

嘉昭帝听了,微微皱眉,说道:「宫中赐婚,礼数繁杂,为何操办如此紧急?」

郭霖声音微微低沉,说道:「奴才已收到消息,老太妃已数次昏厥,病况已十分危急,只怕支撑不了多久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