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平衡竹蜻蜓
大母不明白大父为何严厉训斥小贾氏,王葛明白。小贾氏这话甭管有意无意,要是四处乱传,再被人捕风捉影,很容易把她传的神乎其神,甚至妖魔化! 前些年,王葛在展露匠技方面极其谨慎,就是害怕被村邻妖魔化。但经过匠童考试她才知道,再谨慎下去,就跟匠师考级无缘了。 匠人之路入门易,出师难,就算考上匠师后,还有中匠师、大匠师等等。她以十岁之龄考匠童,已经落后别的匠童一大截了,怎敢再和以前一样徐徐图之。 何况虎头快到读书识字的年龄了,她要是不出头,虎头怎么办?所以,也幸好有在县城考匠童的经历,幸好那时匠师考官多,提供给她扯谎的理由,怎能不好好利用! 随着贾妪一行人离开,院子里终于清静下来。王葛重新沉静雕刻第三只竹簪,它跟第一只其实是一对。 簪头是“竹”字的右半边。先将大体字形切出来,再放缓刀尖的每一步,将看字似字、看叶似叶的瘦金体“亇”雕出。 刀尖与竹材、或木材的接触间,发出的声响各有不同,一个合格的木雕师,仅凭声响就能分辨出各种材质。 匠人将死木雕琢出花式的过程,可不仅仅是单纯的改造,而是要将死去的木料赋予新生命:造物! 在这个过程中,匠心必须是虔诚的,刻刀是虔诚的,创造力是虔诚的,基本功更得是虔诚的!所以哪怕雕刻一只简单的簪头,哪怕王葛知道自己不会失误,她的每次构思、起刀、切割、微琢、再起刀,也都是完全投入,绝不存在一心二用。 两根竹簪就够了,她再自信,也得看货郎是否识货。王葛放松一下,出来屋,看见大父也在院里,和阿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阳光洒满庭院,小睡神王蓬看来是睡足了,边跑边笑,还故意把矮胖的阿妹撞的坐地。 王荇刚把王艾拽起来,王蓬就把从弟、阿妹全都撞倒,然后嘻嘻哈哈躲到大父后头,冲王荇扮鬼脸。 王葛没管小孩子间的打打闹闹,只怜惜这个时代的孩子们,能玩的东西真的太少了,少到可怜。 她进杂物屋找几截较短的废竹料,要么是被虫蛀的,要么是破损的,这种废竹肯定不会扔,哪怕晒透后当柴烧呢。拿到院里,坐到大父旁边,用篾刀先劈开竹秆,再削竹片,形状一头尖且薄、另一头圆弧状且厚,大约手掌长度。 王翁:“虎宝要削啥,你歇歇,大父帮你弄。” 王葛眯眼一笑,“哪用大父帮忙。很简单的,我是给虎头他们做个好玩的。” 王荇、王蓬几乎异口同声:“好玩的?” 他们一起蹲过来,王艾后知后觉,吆喝着“哦哦好玩的”,也跟着蹲下,结果一下仰倒在席子上。 王荇扶从妹坐稳,王葛自己往后挪挪位置,免得有竹屑溅着孩子们。“阿姊给你们做个竹蜻蜓。” “竹蜻蜓?会飞吗?”王蓬好奇的问。 王荇想想,问:“是不是那种小木棍?”他左、右食指比划个“T”字形,“一搓就飞跑的那种?阿姊忘了?菜阿兄和仓阿兄就玩过。” “不是那种。”王葛逗他们,故意抻着卖关子。 一搓就飞的那种,乡野孩童确实有玩的。但她要制作的是平衡竹蜻蜓。 外形不难,在蜻蜓身躯两侧扎眼,扎紧实两边竹翅也不难,稍微麻烦的,是不断以削减翅膀分量的方法,调节双翅、整只竹蜻蜓的平衡。 当竹蜻蜓的嘴尖位置搭在王葛指尖,她轻轻翘动手指,蜻蜓仍点水般粘连时,别说三个孩子了,就连王翁都瞠目结舌! “怎么了?”王大郎听到一声声惊呼,笑着放下筲箕,脸往侧面倾,询问。 王葛冲三个孩子“嘘”一声,来王大郎跟前:“阿父,伸手。” 她拿住阿父粗糙的大手,捋平他手指,将竹蜻蜓的尖嘴部位往他食指上一搭。“这是我用竹片做的蜻蜓,它现在落在阿父手指上了,你能感觉到吗?”说完,她完全放开自己的手。 王大郎:“呵呵,当然能。” “阿父稍微抬抬手,再降降。” 竹蜻蜓就这样颤颤巍巍,仅靠黍粒大的尖嘴完全粘在王大郎指尖上,把三个孩子紧张的龇牙咧嘴,王翁也无意识的抓膝盖。 王大郎夸道:“虎宝做的蜻蜓真好,轻飘飘的,跟你没扶着一样。” 王蓬急道:“伯父,从姊就是没扶哩!” 王大郎只当侄儿闹。 王葛看着阿父的眼睛,她的笑变得牵强,没有解释,而是嘱咐阿弟:“虎头拿给大父试试。阿蓬、阿艾,你俩谁都别急、别抢,从姊这就给你们一人做一个。” “嗯嗯嗯!”王蓬连连点头,“我可听话了,从姊先给我做。” 一家人说说笑笑时,村西的工地上,任溯之仰头大笑,大掌一拍桓真肩头:“臭小子,干得好!明日准你耍半天!” 一个时辰前绞尽脑汁没头绪的血案,被桓真以奇招破了! 原来,桓真估算着时间,乡正如果接到信使消息立马赶来,那晌午后就会到达贾舍村。任溯之作为此地治安的亭长,很可能会被当场降职! 倘若按照常规查找凶犯、凶器,肯定是来不及了,最差的结果,是越查越乱! 于是桓真心生一计,给任溯之汇报后,后者觉得或许还可行,就命令亭卒将所有嫌疑者分拨羁押,保证每拨隶臣互相看不到、听不见。 然后桓真和两个面相最凶的求盗,依次去羁押点。到达后,桓真抄着手,只字不言,他目光天生凌厉,盯上谁、谁就觉得不自在。而后,他忖量神态、不慌不忙的背过身,往回踱几步,再猛然拧身,面对一众嫌疑者,大喝:“就是他!摁住他!!” 隶臣们各个抖成鹌鹑,等待求盗把杀人凶手摁住或拖走。就这样,在第三个羁押点,桓真怒喝“摁住他”后,一个隶臣拔腿就跑。 凶手,被诈出来了! 任溯之狠狠踹凶手几脚解气,此隶臣被求盗摁成大马趴,梗着脖子歇斯底里的喊:“胡夫该死!我只恨杀他太痛快!胡夫他该死该死啊!” 桓真:“他该死又怎样?天下该死的人多了!都和你一样弓弦一勒随意杀人?” 凶手一惊。 任溯之、桓真心里立刻有数了。凶器真是弓弦! 桓真:“若我认定你该死,也能就地斩杀你么?” 远观这一幕的铁雷用胳膊肘轻蹭一下铁风:“瞧,公子像不像桓县令?” 铁风摆弄着滚灯,问:“你说……都城恨不得家家户户有灯笼,咋谁都琢磨不出来这种?” 铁雷讪讪,知道自己又犯妄议主家的毛病了。 再看凶手,此人眼泪横流,下巴抖动着,猛的咆哮:“杀吧,杀了我吧!杀了我……”他嘴一扭曲,任溯之手疾眼快,卸掉他下巴。 任溯之笑了:“这么想求死?想保谁?嗯?还是有比杀人更要紧的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