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带黏性的黄黏土夯得极为厚实,城池整齐,道路平坦,房屋鳞次栉比,显然人口繁茂。
然而,如今他目光所及之处,却连一个百姓都无。
依县中主干道两侧的里坊,大门俱是紧闭,有兵卒执兵守卫,民居多有二三层者,则连都户牗关闭了。
随行左右者,除了郡守苏则,县令杨阜,便是姜、阎、任、赵四姓,而杨阜虽非四姓,却也是汉阳本地名士,少年起便有才名,举孝廉出身。
自陇山中一战,自陇县、略阳、下邽、冀县他们都不曾遭遇抵抗,每至一地,县令都立即敞开城门,热情的开宴犒劳,当地耆老名宿也全来拜见。
这样配合迎接王师的态度,倒不像太尉劳师远征平叛,收复失地,而是三公代天巡守,当地热情迎接。
在这样和谐的气氛中,动武自然是不可能动武的,荀柔一路被捧着迎了入冀城。
大军自然不能都拥入城中,荀柔随行不过几百侍卫,他环顾左右,以玩笑语气道,“今日这般,也太惊扰百姓了。”
静街,这待遇在其他几城都还没有,倒没想到汉阳郡居然在这里,给他送上这样大一个“惊喜”!
“关外黔首多鄙,又不知礼数,恐怕冲撞贵人。”杨阜好大一条壮汉,此时谄媚的在马上弯成虾米。
荀柔似笑非笑望了他一眼,“听说关外民居多楼阁,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太尉果然博闻,却是如此。”另一侧的任氏族长任览,捋着一把花白胡子,自得道,“听说雒阳德阳宫高三丈,抬手能触浮云,太尉两处俱见,便不知我天水七层摘星楼,比之如何?”
光听这话就知道,这摘星楼必是任氏所建了。
“德阳宫是政务之堂,四周不见水泽,倒不好相比,摘星楼临天水湖,风光迤逦,倒让我想起旧日闻名士边文礼之《章华赋》。
“楚灵王造章华九重之台,临渭水之滨,观洞庭之波,以为斯乐遗老而忘死,想来此间之乐,差可比拟。”荀柔一笑道。
他虽对跌死人的德阳殿毫无好感,但也听得懂对方这一比较之中的嚣张。
“九重之台,临渭水,观洞庭,这章华台果然奢丽。”任览满脸惊羡的连连点头。
荀柔嘴角微微一抽,难怪这位贵为一族之长没举成孝廉,看上去深衣翩翩,言辞文雅……楚灵王毕竟是这时代史书级别的昏君啊。
“天水多丘壑,常受羌种侵袭,百姓聚落而居,故建楼阁,久而熟擅此技。”不知是姜维爷爷还是曾爷爷辈的姜峻,骑马在荀柔之右,此时开口转移话题,显然并非所有人都如此不学无术。
“听闻楼阁户牗之处,多有射孔,若为匪类攻入城中,则百姓各立楼上,举箭而射,以保家宅。”荀柔顺着将话题转移回来。
“确实如此。”姜峻于马上欠身回答。
“就不知如今这紧闭户牗之后,是否有人正张弓欲射。”荀柔举目而望,顾盼而笑道。
汉阳诸人顿时脸色僵成一片。
“太尉说笑了,”县令杨阜当即道,“汉阳郡中上下,没不眺望王师久矣,又岂会做出这等悖逆之事?”
荀柔不应他的话,只向偷偷推出窗缝望出来的小孩,挑眉一笑。
小孩用头顶开窗缝望下瞧,只露出皮肤黄黑的额头和一双大眼睛,眼睛一睁,更圆了。
不过这一下,大人也发现了小孩偷看,窗户一下子关了回去。
荀柔这辈子第一次把人吓着,差点忍不住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脸还在不在。
冀城比起中原的城池,修建得稍大一些,但也没大太多,与本地诸贤打了一回机锋,众人也就到达了县衙。
这座府衙修得也还整齐,前堂后院,三层阁楼,正值春夏之交,庭院草木葱茏,姹紫嫣红的牡丹娇艳,数只白鹤翩然立于其中,形势格局莫不肖似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