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甚或爱惜性命,都不可得,如此一看,这满长安城中,衮衮诸公,再有何人……”
他径自惭愧后悔,未注意荀彧比往日沉默。
数声脚步踏踏,不曾在门前停歇去履,竟自进来,转眼就穿过厅堂,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荀采衣裳带着泥水痕迹,身后跟着荀欷兄妹二人,荀忱只追在后面,竟追赶不上他们,落在后面,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槛。
一入内,荀采眼神匆匆一扫,眉宇顿时低沉了半分,唇角一抿,只还稳得住,屈膝四方行了礼,这才拾了一方空席,在离榻一步外跪坐下来,询问情况。
刺客情状未明,也再说不了什么,荀悦只将两位医者所言复述一遍。
“如此更复何言?”却没想到,荀采听完竟神色平平,只起身来到华佗面前,深敛一揖,“但请先生勉力而为,若终不能治,家中绝无怨尤。”
“阿蕙!”“阿姑!”
众人一齐唤来。
“阿蕙,不如再寻几位名医来看看罢?”荀敷扶杖劝道。
两位医者之言,其实都听得明白,但人总怀侥幸,只想拖延着望见转机,况谁愿见他身躯被那样残害?
“既再无办法,又何必再等?”荀采沉声道,“我知道,叔伯兄弟们原同阿弟亲近,情谊难舍,然如今已与命数相关,迟早无甚差别便只当我这阿姊狠心。”
她话说到这般地步,众人也非不知情理,俱垂首默默无言。
如此无需再择吉日,华佗当即口述所需诸物、药材等,各样准备如此。
又请问荀彧,不知他是否还有当初在雒阳时,拿出来的那样人参。
“那人参出自辽东,如今中原所用人参多出上党,连宫中亦无此等灵药,若还能得一枝半枝不拘,老夫更有把握些。”
荀彧微微一愣,敛目摇头。
“也罢。”
华佗点点头,也不再提,却不知诸荀被他这二字,更说得心情忐忑,只想退步放弃。
“此术凶险难料,我且施为,令他清醒片时,诸位亲友若有什么话相嘱托,稍候便尽说罢。”终得了施术之机会,华佗这会儿倒体贴起来。
“好了!”
听到这一声,荀柔缓缓睁开眼睛。
何时恢复的知觉,他也说不出,只是在此之前,已并非全然昏懵,耳边也听得声响,身上也感觉疼痛,隐约也能感到光线,脑中一时沉一时浮,想了许多,只是想说话,说不出,想动,也使不动,飘荡轻灵的魂魄,被关在这重浊的躯壳之内,与世隔绝。
华佗那几针,微微刺痛,却果真见效,虽仍就操使得费力,竟真让他将眼睛撑开。
睁了眼,反不如先前心中观照得清晰,光线晦暗,重重的人影,看不分明。
只心中,却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清明。
“公达。”
“公达还在宫中,”荀悦跪坐在榻边,连忙道,“马上就唤他回来。”
荀柔默了一默,缓缓伸手,抬眼往众人中分辨,“阿姊。”
“我在。”荀采上前握住他的手。
“我若去,家中不必守丧,阿姊,将阿音嫁了张绣,亦自嫁……与那贾文和吧。”
纵使心中不愿,他也明白,如若他死了,姐姐嫁给贾诩,才能安全。
“阿叔!”
“好,你放心。”
“家中钱帛,只留二万钱作你们嫁妆,笔砚赠给云娘,作为补偿,我为兄长,实不曾有教养之德,余者,俱奉献国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