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与我言笑吧?”荀柔此时已疲惫,还是强打起精神,自案后向前伸手,又向荀彧递眼神,“你我兄弟之间,何至于此?。”
“况且,孔文举的性情嘛,我一向也有耳闻,如何怪得阿兄。”他望着荀彧将荀悦扶起身来,一边道。
脾气当场发作了,这会儿提起这人,他可谓是心平气和。
可不是嘛,孔融今日即使真的走了,一点影响不到什么。
怕他?
孔子在现在,可不是后来的至圣先师“衍圣公”,他家祖宗还荀子呢,孟子也不是没有后代,黄帝轩辕氏,大夏的费氏、辛氏、杞氏,还有公孙氏、司马氏,史氏、宗氏,这些姓氏,有的位列朝班,有的门第衰落,但后代也还在,周公的姬姓也还有后代呢,一个“孔”真没有那么值钱。
至于要论文化水平,郑玄、蔡邕、还有兄长荀悦,哪一个学问也不强于孔融这杠精。
不过话说回来,孔融突然冒头,也确实显露出一点问题。
“今文、古文派,如今还相争得激烈?”荀柔在案上支起胳膊,托着腮,问大堂兄。
他家自然是古文派,他小时候也没少为亲爹摇旗呐喊,但随着地位提高,眼界也放宽,他越发感到儒家的局限性。
古文派还好,这一派研究的是文本,讲究的是考据,偏向语言学、古文字学、历史学,思想也是从先贤汲取后,自己加以思考发散。
有点不贴近民生,但毕竟是学者,从整体角度说,对于本国文化保护和传承绝对是积极作用。
今文就烦了,言必“子曰”,讲究“微言大义”,把孔子等儒家先人的原话,按自己希望曲解,再借先圣身份来压人,而且不像古文派环保,特别有参政热情。
这一套发展到后来,就是科举考试里神奇的截搭题,随便东西凑半句不相干的话,都能敷衍出一篇文章。
还有就是向方才孔融用一个称呼“太傅”,耍这种小机灵。
全凭一张口舌,想要压人……他一个手握数万兵马的太尉,他犯得着么?
“自西汉董氏以来,天子多重今儒,本朝又好谶纬,必寻于章句,上有所好,下则甚已,”荀悦解释道,“阿弟主持朝政以来,已多扭转,然这一二年间,山东之士西来,其地士林风气如此,还当缓缓教化之。”
“我观太学之中,这类儒生似乎不少?”跪坐累了,此时又没有外人,荀柔换了盘腿姿势。
今儒最能寻章摘句,曲解文意,自然在东汉大行其道。
但今天看,人数似乎也太多了。
“其仕途不如前朝,故多愿留太学中,也算能进益文学书法,抄写典籍以助家用,故而贫寒士子皆称含光之德。”荀悦回答。
太学贯彻当初荀柔的改制,虽有米粮将学生养着,但也不是让他们吃白饭。
荀柔明白了。
不管学律法、学农学、学兵法,都实用,好找工作,就是古文派,也能做文吏,写公文,今文儒志大才疏,被卡升职渠道,只好留在学校混口饭吃,一年一年的,人就越堆越多。
“不能如此下去,这今文儒岂不在太学之中,势力越积越大?”他以指叩案,“必须将这些人分散,尤其是年轻士子,再学得一身腐儒怎好,还浪费国家粮秣。”
本国农耕文化的纯朴浩然正气,就是给这群咬文嚼字的腐儒消磨光的。
想想后来科举可笑的截搭题,两个本风马牛不相及的句子,各取一半,硬凑一起,就要做出一篇文章,看着和本朝这今文派,完全一脉相承。
方才当着众人一碗水端平都还不行,非得将这群儒生打散不可。
“……如今,太学还是以百家分科吧?”
“儒、法、道、农、名、阴阳,医家,皆有其传,皇甫老将军虽非兵家传人,却通《尉缭》、《孙子》,唯墨家在秦后失了踪迹,马君虽有才能,却非墨者,其传失矣。”荀悦有些惋惜